第280章
她叫住旁边路过的果农,借了把水果刀。等削了皮,切了一小块放到小宝手里,他立刻破涕为笑,几口吞下还要。
敖雪道:“小宝这么嘴刁都爱吃。妈,给我一块。”
敖雪妈妈一边给孩子擦手擦嘴一边道:“梨子怎么能分着吃呢。你要吃的话再摘一个。”
敖雪老公立刻摘了一个给老婆:“只怕你不爱吃这种太甜的。”
敖雪咬了一口果然觉得太甜腻,胃顶着难受,于是还给丈夫:“你吃吧,不好吃。”
“老婆,我不和你分梨吃的。”
敖雪便把梨扔在了地上;敖雪妈妈又追问了小宝几次要不要尿尿,小宝玩得正高兴,拼命摇头;敖雪老公牵着儿子的手,做了个举起双臂的手势,笑道:“小宝,爸爸妈妈带你坐飞机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好不好?”
小宝大声道:“好!起飞啦!”
夫妇两人便往果林旁边的田埂下,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叫小宝尿了。小宝一边尿一边笑嘻嘻:“爸爸,爸爸,你看,我有好多尿哦。”
尿完,敖雪老公抱着小宝对老婆道:“我带着小宝去找妈,你拿着小风扇,一个人逛逛吧。”
敖雪道:“看你一头一身的汗。小宝,你下来,自己走。”
小宝一听,立刻背过脸去,紧紧箍着爸爸的脖子不放手。
“没事没事,我就喜欢抱着他。我知道你爱吃什么水果,保证都给你买好。”敖雪老公比她年纪小,也确实爱对她撒娇,“老公好不好?”
从第一天结婚他就爱问她这个问题。敖雪一开始还会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则是笑着鼓励:“好。很好。你最好了。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自从结婚生子,她便没有什么自由时光了。所有时间都被工作和家庭给填得满满地。娘家妈妈和丈夫其实都很给力了,但她还是觉得好累,好多次恨不得能像小说里的主角那样重生到人生十字路口前,那她一定会做好安全措施,避免奉子成婚,好好地多享受几年单身生活。有时候她也会反思自己。家庭里其他成员已经够体贴了,爸爸还偷偷地给她买了一套精装修的loft公寓,说是以后她要是不开心了就一个人过去住两天清静清静——大家都在尽力地爱护她,她是不是不应该继续逃避母性的天职呢?
这种内心的矛盾让她现在拥有了一点独处的时间,都会又开心又惭愧。
敖雪戴着墨镜,拿着小风扇,在田野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想来这些果树也和她一样没得选,到了时候都得结果子,不然这么一大片果林里,就它光秃秃地,也不合群。她的思绪向来是很发散跳脱的,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太后最反感的大棚附近。她偏要进去看看,结果发现里面并没有外面那么闷热暴晒,别有洞天一般,令从未有过栽种经验的敖雪十分新奇,沿着一排排的葡萄架子,一直往深处探寻。她最近胃口不大好,这时见了头顶上一张张叶子如同一只只手掌,捧出一串串或紫或绿,或长或圆的葡萄,颊内倒生出点口水了。
她伸手摘了几颗,擦一擦,放进嘴里,又酸又甜,不禁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温湿度不适宜的话,人受不了,水果也受不了呀。大棚里又不能吹空调,所以有很多其他遮阳降温的方式,比如说加设遮阳网,喷水雾……”
满室的葡萄香气中,敖雪听见一把女孩子的声音从葡萄藤蔓后面传过来,温婉平和,带着一丝笑意。满目里枝叶繁茂,果实累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她正想着是难道是和我说话?又听见一把年青的男声笑着回应:“这你也知道。”
敖雪顿时呆住,心跳如擂鼓一般。
“我们读书的时候,不管农科还是生科,都是要下田实习的。”停了一会儿,那女孩子继续笑道,“从安,这种‘美人指’是改良品种呢。口味清爽,好吃不甜。”
那叫“从安”的男人道:“给我尝尝。”
昨天晚上,危从安和贺美娜寄完明信片手拖着手出来,夜已经很深了。刚确定关系的恋人总是这样肉麻又夸张,仿佛不紧紧依偎着对方的话,就会在这夜色深深里被冲散了。
周遭静寂无声,月亮也躲进云朵里去了;只有大地女神呵护着这一对窃窃私语的小儿女。
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
每一个问题,在对方那里都不会被敷衍。
“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是谁来着?我忘了。”
“《岳阳楼记》。北宋范仲淹。”
“他也是个不怎么得志的公务员吧?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
“又让你猜中了。想听他的故事?”
“不想。《岳阳楼记》背得我好痛苦。不得志也就算了,还得继续鼓励自己,要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你看,有才华的公务员可以写文章流传千古。没才华的公务员只能骂脏话然后被同事拉走。”
贺美娜笑了起来,又道:“北宋的公务员是不是都不怎么开心?是政策的问题还是党派的斗争?”
“唔……这个问题恐怕要找研究宋史的专家来回答。而且不同的专家会有不同的答案。”
“那范仲淹和苏轼都是北宋人,他们认识吗?”
“他们不认识。不过……”
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冷场。危从安时不时地侧过脸来看着和他并肩而行的贺美娜。这些年他是赚了些钱,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有为青年;但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如此富有。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便回以嫣然一笑;他愈发觉得自己所拥有的,已经富可敌国。
“对了。你还没有说清楚呢。做危从安的女朋友有些什么权利。”
“你想要什么?”
“我要好好想想——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到了车旁,危从安帮她开车门:“当然。想要什么都可以。”
她上车前,他俯身亲了她一下;她笑着伸出两只手臂:“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她两只手臂一来环他的脖子,他就只能乖乖听话了。两人自然而然地又接起吻来。这一次没有任何因素来干扰他的发挥,直吻得她双膝发软,几乎缺氧。而她温柔缠绵的回应,也令他血脉偾张,悸动不已。
这四片嘴唇,两副身躯,注定就是要缠在一起互补成一整个灵魂。吻到最后,他紧紧地搂着她,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去我家?”
当初在明珠广场地下停车场的邀约,他今天又提出来了。
她点了点他的胸口,俏皮地一笑:“这里?”
她已经在这里了;危从安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贴在胸口,轻声道:“别闹。”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在纽约的那一个月,和她见不到面也就算了;回来后两人见面吃饭聊天,时而正经时而暧昧,有来有往的撩拨和挑逗,惹得他只要一空下来,满脑子都是她。明明和她只有那一晚上的欢愉,却上瘾了一样不可自拔。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哈佛等她申请过来的那段时间,想和她做想得都快发疯了。还好,十九岁的危从安只能遐想十六岁的贺美娜,而三十岁的危从安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邀请二十六岁的女朋友贺美娜回家过夜了。
贺美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眼镜坏了。我来开车。”
他怎会反对:“好。你来开。”
上了车,她雀跃地调整好座椅,后视镜,系好安全带;危从安坐在副驾驶上,教她把导航设置为回家路线。贺美娜看到终点是roma·trevi,不禁道:“你住的小区名字好特别。”
危从安道:“小区正门有座一比一仿造的罗马特雷维喷泉。偶尔经过,会看到有人投币许愿。”
他想,这是她口中格陵人爱风水玄黄的又一佐证;贺美娜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你很喜欢喷泉吗。”
“从卧室的阳台望下去,挺有意境。”他笑着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待会你就能看到。”
贺美娜笑着说:“可惜我不喜欢,也不想看。”
说着,她便一踩油门,在一个该右转的路口直行而去。导航立刻提醒:“您已偏航。现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危从安道:“走错了。”
贺美娜道:“不去你家。”
“……因为喷泉?”
“对。”
危从安成年后一直在国外生活,每次回格陵都是一个人住在特雷维,已经习惯了。他从未想过女朋友会因为讨厌喷泉而拒绝踏进特雷维半步:“这么讨厌?怎么,小时候曾经掉进喷泉里?”
贺美娜没有搬弄口舌的习惯,便顺着他的话承认了:“是。所以有心理阴影。导航好吵。关掉它。”
看来这个心理阴影着实不小。女朋友既然不喜欢,那他自然是要迁就的。危从安名下还有好几处物业,有的在发租,有的长期空置,要搬家得先找人打扫出来。他正准备关掉导航,就听见贺美娜又改了主意:“别关。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