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他将贺美娜领到主任办公室,递给她一本花名册,里面是所有工作人员的登记照。
贺美娜看了一遍,又用手捂着每个人的下半张脸再看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是她。
虽然有些波折,有些分歧,最后还是按照爷爷生前的遗愿低调地下葬了。
四位老人买的是相邻的双人墓地,这样也可以互相做个伴。
关于遗产可能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不过至少这一刻是平静的。
回家的路上,胡苹对贺宇感慨道:“哎呀,都送走啦。他们四位老人家在下面热闹了,我们可就冷清了。”
贺宇:“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本来我们有四宝,现在一个也没有了。”
夫妻俩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等我们老了估计也不会变废为宝。”
胡苹:“老贺,这几年墓地涨价也太快了。要不我们先买好吧。”
贺美娜:“好啊。那就三个人都买好。我来付钱。”
胡苹:“这孩子瞎说什么!呸呸呸!”
贺宇:“不用买不用买,现在都流行树葬啊,海葬啊什么的,不花钱。辉辉啊,以后爸爸妈妈要是不在了,你就直接树葬或者海葬,不要买墓地。”
胡苹:“对了,听说海葬政府还会有补贴呢……”
出国前贺美娜去长乐陵园扫墓。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穿蓝裙子的女孩子在外公的墓前徘徊。
蓝裙女孩生了一张很恬静的脸庞,不施脂粉的五官都淡淡的;见贺美娜一脸疑惑地朝自己走来,她本想离开,但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站住了,伸出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三秒,然后放下。
贺美娜立刻想起来了:“是你。”
她点点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常来这里散步。没想到会碰到你。”
“好巧。”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她可以回答她当年的那个问题了:“我姓黄。黄彧瑶。”
“我姓贺。贺美娜。”
“我记得。”
黄彧瑶转过头去,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及生卒日期。
贺美娜道:“左边是我爷爷和奶奶的合墓。右边是我外公和外婆的合墓。”
“我不知道你爷爷……”她垂下眼帘,带着歉意轻声道,“前段时间我有点事,休假去了。”
“没关系。”
她们其实并不熟,说完这几句话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黄彧瑶望着墓碑,双手合十,食指指尖抵着额头,微微一躬。
“我想,我们会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见面了。”
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和贺美娜告别,只是颌了一颌首,就走了。
危从安温柔的声线将她拉回现实。
“还在想外公?”
她笑了笑。
“没有。”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她怎么突然想到了黄彧瑶。
也许是因为她也想成为那样一个不说再见,后会有期也好,后会无期也好,有缘萍聚,无缘萍散,潇洒来去的女孩子。
她休息够了,起身——
“你什么时候回纽约。”
“你什么时候回波士顿。”
一站一坐的两人,却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他眷恋地拉着她的手,想和她再依偎一会儿:“下周三中午的航班。你呢。”
他很快就要走了。这很好。
“美娜?”
“嗯?”
“你几时回波士顿。”他站起来,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或者我们可以一起走?就算不能一起走——”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也要给我升舱么?”
他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一双褐色大眼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戏谑笑意,正想取笑她这么大醋性时,她却推开了他,正色道:“和你开玩笑。别介意。”
她朝餐桌走去:“工作签证已经到期,我不回波士顿了。”
他心一紧。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她会留在格陵,可是一经她亲口证实,他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不知道是应该失落于她不吃醋,还是失落于要与她暂时离别。
他追上去问:“签证问题很好解决——你想不想回去?我感觉你挺喜欢那边简单的生活方式。”
她有点错愕地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拿起搭在椅上的外套:“不回去了。”
“……那你是打算留在格陵了?”
她点了点头,穿上外套。
“这边工作确定了没有。”
“还没有。”
她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虽然有很大机会去明丰,但是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她背对着他,没有回答。
有什么好想的。
性只是生活的调味品,不是必需品。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低了头,在拉外套拉链。
她干嘛这么着急穿戴整齐。他还不想出门。
而且她这个人哪,真的是每穿一件,就多冷漠一层——这应该和她从小的家教有关,是他太轻浮。
他走上前,轻轻地从后面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喃喃道:“美娜,我会想你。”
“我们今天还是按计划去买东西。明天去看看外公,晚上和外婆一起吃饭,怎么样?”
对话正在偏离轨道——他这是在可怜她没有外公外婆,所以要带她去扫墓还有吃饭么。
她可不想出了这个房间之后还和他有什么瓜葛。
她的心有点不舒服,借着整理外套挣脱开:“不太好吧。替我向田奶奶问好。”
他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急切,于是道:“好。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回来再说。”
见她已经穿好了外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执着她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又猛地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美娜,你能不能在我走之前多陪陪我?”
她一愣。
他的“陪陪我”,当然不会只是字面意思。
她也觉得他们昨天晚上还算和谐。
可是要多来几天——她不置可否:“……我想要fruity bonbon的地址。”
他满口答应:“好。你加我schat,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垂下眼帘,一口否决:“不好。”
“美娜,别生气了,好吗。”他歪着头,仔细地看着,分析着她的表情,语气中几乎带一点哀求了,“你不加我schat,我在纽约怎么联系你?我不想只和你打电话发短信。”
她眉尖微蹙,眼神闪躲;她还是不想加他为好友。
他以前也确实做的太过火,一再地删她。
“再也不会删掉你。把我加回来,好不好。”他说,“要不你把我加回去,我把地址发给你,然后你再删掉我,不就报了一半的仇吗。”
她错愕地看着他:“我看起来那么幼稚吗。”
危从安也觉得自己很傻。不知道为什么一抱着她,他就变得很傻,提出了一个很幼稚的解决方法。
“不是。我的大小姐最冰雪聪明。”他吻着她的头发,“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去拿手机,将地址发给她。
她收到了他的短信。“谢谢。”
“谢什么。以后不要和我这么客气,好吗。”他顿了一顿,自嘲地笑笑,“我这是怎么了——就是喜欢你对我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是吗。”她看着他,扬起了一边嘴角,“去把我的鞋子拿过来。”
他笑着去拿;她在沙发上坐下;不一会儿他把她的运动鞋拿来了。
这正是她在自由之路上穿过的那双,在获奖感言中专门谢过的sneaker(运动鞋)。
这双鞋显然是她心爱之物,虽然很旧了,但内外都保养的很好;只是鞋面上有一些浮尘,大概是昨晚走在月轮湖边沾染上的。
他将鞋口里塞着的白色短袜拿了出来,很自然地弯下腰去,单膝跪在地毯上——
她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自然而然地左脚往前一伸;他替她套上袜子,又穿上鞋,最后系好鞋带。
“好了。”他抬起头来,“我的服务大小姐满意吗。”
她点了点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说了一句:“还不错。挺熟练。”
这次他听出了她话里的醋意,又好气又好笑。
“美娜。我只帮一个女孩子穿过鞋,就是刚才。也只给她一个人买过fruity bonbon,那是十年前。”
“你明明说你经常买——”
“过节的时候我会订巧克力彩蛋和南瓜糖送给同事和邻居的孩子们呀。你要看他们写给我的贺卡么。我的南瓜糖可是整个街区最受欢迎的。”
她一时语塞。
“虽然地址你有了,但是请让我继续给你买fruity bonbon,好吗。”他软软地,绵绵地诉着衷肠,“亲自送到你手里,打开包装,喂给你吃,只给你一个人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