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汤溅了一点出来。戚具宁立刻站直了身体;但他也立刻看到她戴着隔热手套,并没有烫着。
她总是有备无患,不需要他担心。被梁西蒙的情人骚扰,被录像,她会立刻找律师咨询如何阻止视频传播;虽然和马林雅一直来往,却没有传递过哪怕一点信息;马林雅上门挑衅,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的她,可以把对方说得无地自容,夺门而出。
她真的就像她一直说的那样。
一个人没问题。
戚具宁一仰脖将杯中红酒饮尽,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她。
贺美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低着头侧着身子从他身边擦过,将饭菜一一端上餐桌。
红酒喝完了,他突然又想喝一点威士忌。拿了酒和酒杯,开冰箱取冰,一见冰格是空着的,他脱口而出:“怎么没有冰。”
听见他低声抱怨,她过来按下制冰按钮,又走开。
两菜一汤,碗碟勺筷都摆在了戚具宁常坐的位置上。但他没坐下来,而是走到对面,贺美娜常坐的位置上,拿起她的碗和碗垫。
她做事很讲究细节。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将碗垫铺得平平整整,把碗放在中央;然后是汤碗,筷枕,筷子,餐巾,调羹——全部按原样摆在自己座位旁边。
然后他举起手机,对着饭菜拍了一张照片。
贺美娜看着他在那里做这些不知所谓的动作,也没说什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在他斜对面坐下。
他收起手机,看了她一眼。
她不仅是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整张长桌再找不到比他们之间更远的距离。
“……你那能夹到菜么。”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很温和,带一点讨好和想要道歉的意味,“美娜,坐过来。”
贺美娜没说话。
刚才被他吓了一跳,她心跳的有点厉害,现在也实在没什么胃口。她舀了一勺汤送到嘴边,只是湿了湿嘴唇,就放下了。
她一手撑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碗,轻轻地搅着汤。
没一会儿,她又听见他问。
“你生理期好像是这几天?”
“这个月还没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向很准时的她这次推迟了。
她喝了一口汤。番茄的酸味引得胃也有点泛酸。她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戚具宁立刻放下筷子:“胃不舒服?药在哪里?”
贺美娜很不喜欢他老是提到这个。没病也要被他说出病来了。
她生硬地回答:“没有。就是有点恶心。”
明明胃不舒服,还要在他面前硬撑。
戚具宁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贺浚祎发了一份电子春宫图给“相亲相爱”群组里的“贺美娜”作为生日礼物,千叮咛万嘱咐堂妹要按照上面的时间和姿势来行房,以便一索得男。
这种事jenny不能拿主意,当然一五一十上报给了他。
这行为太荒诞了,戚具宁有感觉到被冒犯,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他是个各方面机能都很正常的男人,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闹出过人命,又岂是这么一份春宫图就能算计的。
只是现在想来真是讽刺,真是可笑。
他哼了一声,弯起一边嘴角:“既然不是胃的问题——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闻言她重重放下调羹,抬起头,皱眉看着他。
他其实一说出来就后悔了。他明明知道……这句话实在太过分。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种混账话。
但他不想道歉。
他想看她发脾气。要比刚才更厉害地发脾气。
他想吵架。必须吵架。把家里都砸光了也无所谓。必须把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吵清楚。
他头疼。
医生说不可以和他发脾气。
贺美娜双手抱胸,靠向椅背,半晌才淡淡道:“高等脊椎动物没办法parthenogenesis。”
“parthenogenesis。”他重复了一遍,虚心求教,“parthenos是处女的意思。genesis有开始,起源的意思。放在一起,是virgin birth(处女生子)的意思么。”
他就是有这种强大的学习能力,再晦涩的单词都能通过词根猜得八九不离十。贺美娜看了戚具宁一眼,他也正在看她;她不想分析他的眼神,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差不多。在生物里指孤雌生殖。”
“什么?”
“有些雌性没有雄性存在的情况下,可以自行产生下一代。比如蜜蜂。还有蚂蚁。高一的生物课本讲过。有些蜥蜴也可以。再高级一点的动物不行。”
她说:“我是人。所以不行。”
她就是不肯接茬吵架。冷漠而专业的回应令得戚具宁内心更加百味杂陈。
明明怀着一股愧疚的情绪想要道歉,想要弥补,可是又无法忽视心底的不甘,嫉妒,愤怒,困惑。种种汇聚在一起,他自己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驱动着他。
“坐过来。”他压低了声线,不容抗拒地发号施令,“我不想在家里还要竖起耳朵听你说话。”
他说:“大家都是中国人。说什么英文。”
他也不想这样强硬;但他什么方法都已经试过,不知道她怎么样才肯听话。
贺美娜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她双手撑着桌面,缓缓起身,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现在这个距离,听得见吗。”
“听得见了。”他赶紧朝她靠过来,亲密地贴着她的身体,又夹了一个大虾仁放她碗里,“什么都不说了。先吃饭,好不好。”
她没有拿起筷子。
戚具宁。我们分手吧。
第58章 鲨鱼的牙齿 09
她有一股冲动想要大声说出这句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她看着他的侧脸。额头到眉骨,鼻梁到鼻尖,嘴唇到下颌,是流畅而利落的完美线条。他微微皱着眉,不疾不徐地吃着饭,一大口接一大口送进嘴里,每一下咀嚼都无声而有力,看起来很文雅又很有食欲。
就算他是个烂人,说了烂话,现在又若无其事地大快朵颐,可她还是有好多个理由舍不得。
他的头发留得长了些,便有点自来卷。刚洗过的头发乌黑而富有光泽,蓬松弯曲,随意地搭在额侧,鬓角处有点凌乱——这是理由。
贺美娜伸手替他理了理。
感觉到了她的碰触,戚具宁停止了夹菜,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她生气也好,不理人也好,他还可以哄她,讨好她,招惹她;可她只是温柔地拂了拂他的鬓角;这反而令他无所适从。
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原谅了刚才他说的混账话。
所以是——算了?
边明冒犯了她,她说算了,并且对他依然客客气气,礼貌有加;但戚具宁知道收到这两个字意味着她会一步步地后退,直到对方被剔除出她的信任圈。
她也要这样对待他么。
美娜。我的心也很乱。
能不能帮我理一理。
还是那么迷人的黑色瞳仁,悬胆鼻和花瓣一样的红艳嘴唇——每一样都是理由。
贺美娜替他理了理鬓角,放下手。
真是个顶顶标准的漂亮男人——这更是理由。
她冷静地分析着自己为什么都被羞辱成这样了还舍不得分手——贪恋他的外表?崇拜他的能力?离不开他提供的优渥环境?
好像这些也都是很现实的理由。
从理智上来说,分手应该来说是对彼此都好的一个选择。
只是她轰轰烈烈喜欢了他这么多年,真的一时间刹不住——看,又找到一个理由。
她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分手,将来回忆里全是彼此的恶形恶状——好了。不要再给自己找理由了,贺美娜。
就承认你在感情里也不过是一个浅薄,虚荣又懦弱的女人吧。
“好吃吗。”
再等等。
等等我就把你还给戚具迩。
我们——
要好聚好散。
戚具宁低下头,继续吃饭。
“不错。好吃。”
他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在吃上面有点挑剔,很多东西就只吃一口而已。她的厨艺一向中规中矩,没什么错但也没什么特别;平时看在她秀色可餐的份上,他每样可以吃个两三筷。
今天不知道是她失了水准还是他心情太差,一样样吃进嘴里味同嚼蜡。
但是她辛辛苦苦做了,他不想连吃饭这种小事也辜负她。
况且如果他吃得很香,她多少会受到影响,或许也会有点胃口。
他这一点很好。
米其林三星也是一餐。三明治是一餐。丰富是一餐,简单也是一餐。多吃是一餐。少吃也是一餐。
随和但不随便。他总不会亏待自己的胃。
看他吃的那么香,她都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超水平发挥了?
果然她拿起筷子,吃掉了他夹给她的虾仁。他立刻又夹了一块牛肉给她,她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