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离开波士顿的时候心情不是还挺好么?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就变得这么恶劣?是工作不顺利,还是……她真的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她垂下眼帘,将手中的毛巾放在一边,取了一点护肤霜擦在脸上。
  他看着她像个小孩子,又像只小猫咪似地揉抹着脸,每一下都像抓在了他心上,有点疼,又有点痒。
  回圣何塞的飞机上,心情极度糟糕的他对自己说——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就算哭着道歉,他也绝不原谅,一辈子不原谅。
  现在他得说点别的什么刺激一下她。
  否则就要没有骨气地原谅了。
  “边明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一开始有一点。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他也没错。所以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她半垂着眼帘,继续擦着手,“况且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哦?你哪里不对。”
  她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闻了闻手背,皱起眉来:“哎呀。不对不对,这好像是身体乳。”
  他明明对她很恼火,可是又被逗得有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
  美娜。他的美娜。
  就算他不原谅,也还是他的美娜。不能成为其他人的美娜。
  她解开束发带和皮筋,将一头秀发拢至胸前,开始梳头。他单手支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她,白皙的柔荑执着一柄圆梳从发根一直梳到发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微微歪着头,将一头秀发轻轻地握在手中,一下一下地梳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先是定定地望着不知哪里发呆,然后又突然收回,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睛。
  “我要梳一百下呢。你还要看么。”
  他没说话。她也不说话了,抿着嘴,专心地一边放空一边梳头。梳好后她打算扎个马尾,就听见戚具宁低声阻止:“不要束起来。”
  这样就很美。
  “好。”她放下发圈,对他笑了笑,“我要换衣服了。”
  “嗯。”
  “我挂了。”
  “不要挂。就这样换。”他突然说,“我在办公室。就我一个人。”
  他说:“谁也看不见。”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提出这种要求。视频里看的很清楚,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迅速地笼上了一层红晕。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懒懒地靠着椅背,翘起腿,找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准备看她换衣服;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坐着大班椅滑向办公桌拿起手机,一只手抚着额头,另一只手将手机藏在了以办公桌,胸膛和大腿围起来的空间里。
  别说没人敢不敲门进他的办公室;就算有人不小心闯进来,也绝对看不见他的手机屏幕。
  他不知道自己那小心翼翼又期盼渴望的模样,简直就像个在课堂上偷看初恋有没有发来消息的学生。
  她一直不动弹,没拒绝也没同意;但他并不打算收回这个对她而言有点冒犯的要求。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是这么喜欢看她难堪的模样。
  贺美娜突然大睁着眼睛,向镜头凑了过来。
  这倒令他有点意外。
  干什么?是要——亲亲么。
  “确实气色不太好。我今天要化一点妆。”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揉了揉太阳穴,又问放在化妆镜一角的手机,“你要看?”
  “你化你的。”他朝后重重靠在椅背上,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我休息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看口型好像说的是ok——然后去镜头外面拿眉刷和口红。
  她的眉形天生很好看,眉弓如远山,带着一点英气,就是有点淡。她用眉刷蘸着眉粉顺着眉毛生长的方向轻轻扫了几下。
  很简单地画完眉毛,她发现他单手支腮,定定地在出神而不是在看她,于是垂着眼帘,笑了一下。
  “好看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他没回答;就是固执地不想一问就答。
  她也没追问。放下眉刷,她又拿出一管豆沙色口红来薄薄地涂了一层,然后上下嘴唇抿了一抿。
  这次她就没问他好不好看了。
  “要准备出门了。”只是画了画眉毛,涂了涂嘴唇,整个人的气色马上就提升了许多,“拜拜。”
  他本来想看她换衣服,结果却看了一场晨妆。
  为什么她在他面前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轻易令他心软;而私下的言行举止却又各种超出他的容忍范围。
  表里不一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可是能像她这样做得自然又纯真的,真是头一个。
  为了这份精彩绝伦的表演,他都恨不得为她起立鼓掌。
  “你刚才想说什么。”
  “什么?”
  “你哭着说‘具宁,你能不能——’,没说完的是什么。”
  她问他能不能回来救她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可那个女孩子说的话令她的心一沉,反而挣扎出了黑影对她思想的禁锢。
  虽然还是感觉很失真,她强撑着去洗了把脸,戚具宁又打了电话来要她接视频,注意力一转移,也就慢慢地缓过来了。
  照顾老人的经验告诉她,这种来势汹汹,去势绵绵的感觉,是身体在敲警钟。她太着急突破9062n87的研发瓶颈,吃不定时,睡不定点,太过焦虑,先是胃在抗议,然后是心脏。
  和不受控制的梦不一样,这是现实生活。她能找到问题所在,就能调整过来。
  她不能要求戚具宁把工作一扔就跑回来陪她。
  他明明是在圣何塞发着光,她却要他只照耀她一个人。她不能这样自私。
  “没什么。已经没事了。”
  她又不愿意说了。偶尔流露了一点脆弱和无助,但立刻用坚韧把缺口给补上,这就是让他又爱又恨的美娜。
  “那你——想不想来圣何塞。”
  并不是他有多么需要她在他身边,而是因为她太狡猾太轻佻,太独立太缥缈。
  他不得不把她带在身边,好好地看住,免得她又做出什么事来毁了他的心情。
  有一瞬间,贺美娜真的想过不管不顾,就飞去圣何塞好了。
  可转念一想,戚具宁不能把工作一扔就回来;她也不能把这里的工作一扔就走。
  那样,她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正想说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时候,他了然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是这个答案。
  他伸手过来将视频关了。
  他挂的那么快,她都没反应过来,又在梳妆台前呆呆地坐了几分钟,然后扎起头发,换衣服出门。
  上班的路上,她突然觉得不太对——最后他挂视频的时候,右手上那白白的一片是什么?
  她拿出手机,想了想,在schat上问他:“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好像包着纱布?受伤了?严不严重?”
  如果他想回答,能回答,自然会回答。如果不想,不能,忽略掉就好了。
  果然,他没有回复。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实话:“我这几天一直在做很奇怪的梦,所以刚睡醒的时候有点脆弱……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次他回复的很快。
  “什么梦。”
  而她正打完第二句话点击发送。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立刻又回过来一句。
  “我知道你一个人没问题。不用换着花样提醒我!”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看着在聊天,其实各说各的,气氛又莫名地不好了。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苦恼。
  是因为她不肯在视频里换衣服,所以他生气了吗。
  她确实不想在视频里违心地做这种事情,就算是他要求的。
  在他面前……倒是可以。
  一直以来他们对于亲密关系当中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很有共识。就算有分歧,他也一直很尊重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她想和他谈谈。
  “我周末来圣何塞看你,可以吗?”
  他没有回复。
  令贺美娜猝不及防的是,早上电话里的那个女孩子居然找到了她的办公电话号码,打到了办公室找她。
  “美娜小姐你好。我是monica lau。你可以叫我阿mon……”
  “我们不会通过非df中心的官方平台订购任何试剂耗材或仪器设备。谢谢。再见。”
  monica lau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挂过电话;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又打过去。
  “哎,随便挂掉不礼貌哦——谁一大早打电话啊,吵死了。都被你折腾两晚上了,好不容易才睡一会儿欸——现在想起来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
  阿mon继续笑嘻嘻地说:“今天早上你和具宁哥通话,插嘴的人就是我。我们在通宵工作,你别误会呀。哦对了,我从小就叫他具宁哥,现在一起工作,他说这样太不严肃,平时公事就叫boss,私事还是叫具宁哥。你不介意我在你面前也叫他具宁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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