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你醉了。”她解释,“我在做梦。睡一觉,醒了都好了。”
  危从安和衣重重躺下,再没有和窗帘后面的她说过话。
  他很累,头脑很不清醒,眼睛也很酸痛;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她喊了他一声。
  “危从安。”
  他闭着眼睛回应:“嗯?”她又想睡床了?可他也不太想动了。
  听到这个“嗯”字,她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请求。
  “不要和我一起走自由之路。”她的声音很轻,“如果具宁叫你在我26岁生日那天陪我。不要答应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股无名之火腾腾地烧了起来。
  “你是他的女朋友,他怎么会叫我陪你出去玩?我又怎么会听他的陪你出去玩?贺美娜,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低贱了。”
  她又沉默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到底是没忍住,一翻身跳下床来。
  明明是他想象出来的,明明只有他看得见她,明明主动帮他取了镜片,却还是想着戚具宁,向着戚具宁。
  他快步走至窗边,一掀窗帘——
  她已经不在那里。
  第55章 鲨鱼的牙齿 06
  贺美娜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被汗洇湿的长发贴着她的额头,脸颊还有脖颈;她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就像是刚从冰水里打捞上来一样,不停地发着抖——不,她还有自由之路的记忆;所以那就只是个梦。
  一连三天,做的梦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失控。急促的喘息慢慢平复了,心底却有一片黑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瞬间膨胀到整个胸腔,她本能地觉得不妙,在那黑影侵入四肢之前哆嗦着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想也没想就拨了出去。
  那边响了很一会儿才接通,传来一把睡眼惺忪的慵懒男声:“hello。”
  她这时才想起圣何塞和波士顿有三个小时的时差。但同时眼泪也夺眶而出了:“具宁……”
  她的哭腔里有着前所未有过的慌张和无助;戚具宁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也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你在……哭?”
  美娜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除了小时候磕破头那次。
  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来,她迅速地用手掌抹去,可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地往下落。
  “美娜?”
  她的思想已经完全混乱了。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自我厌恶自我否定的情绪,还伴随着生理上的反胃和心悸;她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与世界隔绝了所有的感官;她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她在呼吸,可是肺部没有空气进来;她的心在狂跳,可是没有血液运送到全身——
  这是贺美娜第一次有濒死的感觉;她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自己得了惊恐障碍,发病时会有无限接近死亡的感觉,但不会死。正视它的存在,分散注意力,挺过去就好了。
  但现在她真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下去死掉:“具宁,你能不能——”
  回来救我。
  “谁一大早打电话啊,吵死了。都被你折腾两晚上了,好不容易才睡一会儿欸。”
  一把娇憨的女声突然插进来,生气地撒着娇。
  坐在会议桌旁的戚具宁诧异地看着从睡袋里一拱一拱爬出来的女孩子。
  这里是万象圣何塞分部的主会议室。地上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个睡袋。她这一吵,其他睡袋也蠕动起来,露出一张张苍白的脸或是一只只苍白的手——就像僵尸要破土而出一般。
  戚具宁两天前回到圣何塞,带来了闻柏桢同意投资的好消息,双方很快签订了合同。正如危从安所说的那样,背调和考察期闻柏桢会有很多问题很难搞,但是一旦确定投资,就绝不会在项目实施上指手画脚。项目组之前所担心的资方粗暴干预并没有发生,反而一些前期悬而未决已经打算放弃的困难因着闻柏桢在当地的人脉和资源,竟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象,这无疑是非常鼓舞人心的。为了能将uni-t一期项目的蓝图做的更加漂亮更加完美,他们白天坐在一起开头脑风暴会议,晚上还要通宵赶进度,累了就在睡袋里和衣而眠。
  天还没亮,但胜利的曙光已经不远了。
  电话被打断,戚具宁心内是有些悻悻的;但也没对这几天连明连夜一直赶进度的组员发作,只是皱眉看了手机一眼,发现通话已经结束了。
  挂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
  狠狠撒了一把起床气的女孩子这才发现自己可能制造了一件不太妙的误会。
  “谁的电话?难不成是——boss的女朋友?”看具宁哥的脸色那么臭八成是了。
  她又不知道具宁哥的女朋友会天不亮就查岗。老话不是说了么,不知者无罪。况且她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美娜小姐要想歪了也没办法。
  “boss,你的手要不要重新包扎?”她企图化解尴尬的气氛,指了指戚具宁包扎着的右手,“这两天一直没换药呢。”
  他重新拨打美娜的电话,一边等接通,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好像是穿透了她,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她吐了吐舌头,指了指外面:“我去洗把脸,清醒清醒。回来继续肝设计图。”
  她一边伸展着僵硬的身体一边朝门外走去;没想到戚具宁比她更快速地穿过门口,擦过她的身侧,甚至带起了一阵风——他低着头,将电话贴近耳朵,快速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门,放下所有百叶窗。
  高高举着的双手一时忘了放下来;她看着从未遮得这样严密的办公室,撇了撇嘴。
  戚具宁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
  这样就把电话挂了?还不接他的电话?一个不相干的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她难道不是应该追问,就这样发脾气挂了?
  他还没对她发火,她倒先发火了?这算什么?先声夺人?
  他瞪着桌上的手机。
  他为什么要打回去。他为什么要解释。她如果相信他,他就不用解释。她如果不相信他,解释就是掩饰。更何况,她也没对他解释过——就算她解释,他也不太想听。
  既然她只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他也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煎熬了简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五六分钟,他还是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一直到自动断掉,她都没有接。
  这时被怒火遮蔽了理智的戚具宁才想到另外一个可能——难道出事了?
  她刚才在哭啊,戚具宁。你在想什么,你在计较什么。
  他立刻又紧张起来,暗骂了自己一句,正要打给物业管家,叫他上门去看看,就看见她发过来一条消息。
  “没事了。”
  他反手又是一个视频电话打过去,她还是没有接。
  戚具宁不喜欢聊schat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光看文字根本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现在更是加深了这种怀疑。他又打家里座机,这次倒是很快接起来了:“具宁?我没事——”
  她没事。他有事。
  “接视频。”
  “我在洗漱——”
  “我叫你接起来!”
  他挂电话,又发了视频请求过去。这次她很快接了。
  视频里她坐在梳妆台前,戴了个宽发带,头发高高地扎成一团,手里拿着一块热腾腾的大毛巾覆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把毛巾拿了下来。
  令他很担心的过敏斑已经完全消失了,还是那张清丽的脸庞,只是眉尖微蹙,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红的。
  戚具宁知道自己刚才语气非常不好。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怎么脸色这么差。”
  “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她抽了抽鼻子,有点不自然地挠了挠耳朵,眼神也有点飘忽,“刚起来的时候有点……现在已经好多了。”
  “哦?我看你昨天晚上吃的不错,还喝了点小酒。应该睡得很香才对。”
  他看到她的icircle了?他不是不怎么看icircle么。
  “可能喝多了一点。”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胃不太舒服。”
  “和家庭医生约个时间,检查一下。”
  “嗯。我知道。”
  说到这里,两个人又同时沉默了。
  “你还没见过我在圣何塞的办公室。”他四周打量了一下,有点不自然地说,“最近项目很忙,吃住都在公司。底下的人都有意见了。”
  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我听边明说了。整个项目组为了赶进度常常通宵。”
  她毫不介怀,他却又有点……失望。
  “你那边才4点对不对?具宁,你已经很棒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辛苦。”她不该这么早吵他。
  “不要太辛苦?”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不知道这句话好笑在哪里,居然令他牵动了一侧嘴角。
  “不努力,上一辈搭的平台再好也会塌。站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贺美娜被他的讥讽给弄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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