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突然好奇:“那个喜欢讲黑手党笑话的意大利人骂不骂人。”
危从安摇头:“他不骂人。无论你做的如何,他的评价只有三个词——good,nice,fantastic。如果集到三个good,你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
“他对你说了几次。”
“两次。”危从安摁熄烟蒂,看看腕表,已经过了请假的时间,“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带他去了离tnt不远的luke's lobster。小小的店内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我去买。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行——喂!”
危从安笑得眼睛眯起,露出一口白牙,推门进去。
戚具宁只气急败坏了一秒,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就在危从安离开的这短短的十来分钟里,他甚至还和一个经过的高挑女孩对上了眼神,调笑了几句。
危从安买好晚餐出来时,两人正在互换电话号码;等那女孩子走远了他才警告戚具宁:“不许带到我的公寓去。”
戚具宁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我能带你去她的公寓么。她还有个室友。看她的样子,室友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危从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扔给他一个打包袋:“看来你已经好了。”
可是这次戚具宁没有那么快就恢复元气。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时间在等待中一点点地流逝,令人心绪不宁,就像过去三个月那样。
对于以前的他来说,从饿了到美食端上来的这一段时间,就好像和一个美女正在调情却还没到手一样,心情最为开心雀跃。
接下来品尝第一口时这种喜悦可以达到巅峰;然后第二口,第三口,这份快乐就会急剧下降,渐渐变得无味且枯燥。
所以很多食物他只吃一口;很多女孩子他只睡一次。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这世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也有很多很多可爱的女孩子。
而他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他可以一个个地试过去,找到吃不厌也睡不腻的那个——或者永远也找不到。
又或者找到了却并不能永远属于他。
现在的危从安推门出来,递给戚具宁一个纸袋。
他当然记得他的口味,买了大份的trio套餐 (luke’s lobster的招牌三拼夹馅面包,可以同时品尝到蟹肉,龙虾和虾仁三种口味)。
“只有一份?”
危从安自己买了一杯龙虾汤,握在手里。他的手有点凉,正好暖一暖。
“你只喝这个?”
“天太冷了。胃不太舒服。”
危从安和戚具宁一起沿着南街海港往前走,
继续往南走,就走到曼哈顿最南端的南街海港了。这里背靠高楼林立的金融中心,面向低矮破旧的码头景观,而东河上,既有古老的帆船停泊,又有现代的直升机起降——处处都充满着矛盾碰撞出来的美感。曼哈顿这边的河岸,面朝着东河设置了许多供行人歇脚休息的木质长椅。其中部分长椅椅背中间钉着一块金属铭牌,上面镌刻着寥寥数语到几行字,诉说着一段特别的情思或者一个特别的故事——如果你想要纪念某个亲人,朋友,宠物,或者想要记住某个日子某个仪式,你只需要向南街海港管理处的公共设施维护基金捐赠一笔款项,就可以认捐一条长椅,然后提交一段文字,管理人员会帮你订制个性化的铭牌镶嵌在椅背上。
危从安刚来tnt做实习生的时候,忙到一天只睡三个钟头。同一年的冬天,戚具宁在离tnt最近的南街海港认捐了一条长椅送给他作为圣诞礼物。
戚具迩听说,非要挤进来分走一半:“我为了今年的圣诞礼物头都大了,和你一起送吧。就这么决定了。”
铭牌上的话是戚具宁的意思,戚具迩定下来的文本。
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 wayne a dull boy (苦干不玩,安会变傻).
take a break and enjoy some (休息片刻,放松一下).
from jill chi and ju-ning chi (来自于戚具迩和戚具宁的问候)
戚具宁认为戚具迩选的这句西方谚语拉低了自己的文化水平,不太高兴;可是当他逃到纽约见危从安的时候,觉得take a break说得真不错。
他们都需要在工作之余暂停一下。
那时候的危从安站在那条长椅旁边,抱着胸,莞尔:“你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实物。”
没错,戚具宁认捐了这条长椅之后还一直没来看过;虽然危从安拍了照发给他和戚具迩,但是亲眼看到又不一样。
他们在长椅上坐下,吃着一人一大份的trio;面包松软,海鲜鲜甜,戚具宁胃口很好,很快将自己的那一份吃得干干净净;危从安吃东西比较斯文,才吃了三分之一。他看了啜饮着咖啡的戚具宁一眼,笑道:“看来真的很对你的胃口,居然都吃完了。”
戚具宁不说话,伸手去拿放在两人中间,危从安的那一份。后者眼疾手快地将打包盒转移到另一侧。
“我的。”
“你吃得完么,小气鬼!”
“吃不完也不分给你。”
“你知道认捐这条长椅花了我和戚具迩多少钱?”
“强扭的瓜不甜。硬抢的食物不会好吃。”
“那你就错了。抢来的才最好吃。”
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为了半块面包抢来夺去,连落下来想分点面包屑的海鸥都看呆了;最后危从安格开戚具宁的手臂,祭出了大杀器:“别逼我吐口水在上面。”
戚具宁悻悻松手,眼巴巴地看着危从安继续慢条斯理地咀嚼;他果然只吃了一半,剩下的又重新打包好。
他将公寓钥匙扔给戚具宁:“我还得回去加班。你先回我的公寓,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如果你要去和那个女孩子约会,请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回来。”
“你这是给我设定宵禁时间?”
“明天带你去逛逛布鲁克林。”危从安温吞一笑,“咱们打球去。”
现在的戚具宁抓着一个装着trio的纸袋,危从安握着一个盛着龙虾汤的纸杯,站在那条长椅前面。
长椅被一个流浪汉给占据了,他正蜷在上面睡大觉。一根狗绳从他裹着的毯子里伸出来,拴着一只趴在椅前的金色大狗。
大狗有着温顺湿润的眼睛,两只前脚交叉搭在脑袋下面,一条尾巴懒洋洋地左右摆动着。
一台塔吉特的购物车装着流浪汉的全部家当。其中一半都是大狗的玩具与食物。
危从安拿出皮夹,抽出一张十美元塞进流浪汉脑袋旁边的饮料杯里。
两人继续向前走,随便找了一条长椅坐下。
坐下后两人才发现这条长椅上嵌着一个簇新的铭牌——
in memory of
my melanie hill
best girlfriend ever
you live in every breath i take
(仅以此纪念我的梅拉尼·希尔。最好的女朋友。你活在我每一次的呼吸中。)
而在铭牌的旁边,木质的椅背上被深深地刻上了这样一行字。
i am m.h. i am still alive. i just broke up with this moron!!!
(我是梅拉尼·希尔。我还活着。我只是和这个蠢货分手了而已!!!)
戚具宁将对话看了两遍,良久,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角度。
“所以这个男人花了两万美金只得到一个蠢货的称号。”
危从安见他将打包盒放在一边,问道:“怎么不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戚具宁打开盒盖,又关上。
“感觉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诱人。”他笑一笑,“也可能因为没你和我抢。”
危从安垂下眼帘,旋着汤杯上的盖子:“遇到什么事了?和uni-t有关的话,也许我们可以聊聊。”
戚具宁很快地回答:“和项目没什么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
那能和什么有关。
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愿问。都不知道怎么聊。
气氛就莫名地凝重微妙起来。不过他们并不是那种沉默便尴尬的关系。既然不知如何说起,不如先暂停一下,欣赏欣赏美妙的风景。冬日晴短,一条波光粼粼,生机勃勃的东河隔开了纸醉金迷的曼哈顿与包容并蓄的布鲁克林;连接两区的三座大桥当中,又以离他们最近的布鲁克林大桥最为有名。
戚具宁的视线追随着河面上飞驰而过,激起千层波浪的快艇;而危从安就静静地眺望着那座古老的悬索吊桥。
上万条钢索将大桥主体拉起,飞架南北两岸,岿巍壮观,已逾百年。
时间就这样静止着。
桥底船只穿梭,桥上车水马龙,兼有飞鸟时时低空掠过。
时间又这样流动着。
手背突然传来湿润温暖的触感;危从安低头一看,是刚才那只大狗叼着松开的狗绳正在轻碰他的手。他往它跑过来的方向望去,流浪汉翻了个身,仍然在睡。他便放下汤杯,将狗绳挽在手里。大狗安心地趴在危从安脚边,脑袋朝着主人的方向,尾巴还是懒洋洋地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