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边城拿了过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个数学公式。
  “谢谢。”他说,然后握着u盘,把手插在兜里,样子像是要转身离开。
  闻笛心里猛然揪紧。他心心念念才有这么个接触的机会,连三句话都没说上?
  下次单独见面,谁知道是猴年马月?
  “等等。”他突然开口。
  边城停下动作,目光转回他身上。
  “您之前不是说,这里面有重要文件吗?我送回来了,不感谢一下我吗?”
  这句话夹杂着敬语又不尊敬。也许还是边城太年轻了,闻笛总觉得这是在跟同龄人说话,而不是教授。
  边城好像不介意:“你有什么提议?”
  鼓起勇气,抓住机会,闻笛给自己心理暗示,过了这村没这店了。“请我吃顿饭吧。”
  边城的沉默耐人寻味。
  闻笛连忙补充:“不用下馆子什么的,食堂就行,清芬三层不是教工专用吗?听说那儿的自助餐挺好的。”
  就是这么个物美价廉的地方,老刘也一次都没带他去过,闻笛又在心里踩了导师一脚。
  边城没有回应,像是输错了指令卡顿的ai。这人智商超群,说话怎么这么费劲,上课的时候口齿不是很伶俐吗?
  闻笛开始额头冒汗:“不方便的话……”
  “好的。”
  闻笛挑起眉。这就答应了?这么爽快?
  “今天有约了,”边城看了眼手表,“后天中午有空吗?”
  闻笛忙不迭点头:“有有有。”
  边城颔首说了句“那后天十二点见”,就转身离开了。
  真是言简意赅,干净利落。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边城的背影走出好远,闻笛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秋风骤起,哗啦一下拍在他脸上,他才猛地惊醒。迟来的激动在胸膛里掀起惊涛骇浪,浑身血液都欢腾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哼起歌,跳下台阶,往图书馆去。
  后天的邀约——虽然是他自己讨来的——就像悬在驴子前面的胡萝卜。有了这点盼头,学术打工人的苦逼生活也算有点希望了。
  边城走到数学系大楼时,好友的电话刚好打来。边城摇摇头,这人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八卦之心仍未减退,实在恼人。
  接通的那一瞬间,对面已经开始连珠炮似的提问:“见到了?怎么样?是同一个人吗?”
  边城一边打开办公室门,一边说:“是。”
  “天哪,”对方叹息,“这是什么缘分啊。”
  边城关上门:“不过,他好像不记得我。”
  “什么?”对面惊诧,“这怎么可能呢?那种事他都能忘?”
  边城走到办公桌后的窗户旁,看向不远处的老馆,闻笛正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背着包飞跑进去。
  “不知道,”边城说,“但如果是装的,那他演技也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被我迫害的闻博士:
  1、没有车祸
  2、没有从楼梯上摔下来(或者从任何地方摔下来)
  3、没有经过重置年(不是)
  我是说恋爱。苦恼的呻吟换来了轻蔑;多少次心痛的叹息才换得了羞答答的秋波一盼;片刻的欢娱,是二十个晚上辗转无眠的代价。即使成功了,也许会得不偿失;要是失败了,那就白费一场辛苦。恋爱汩没了人的聪明,使人变为愚蠢。——《维洛那第二绅士》
  第5章 悲伤不是单个来临的
  在闻笛进校那年,t大有19个食堂。读到博四,变成了23个(包括教工餐厅)。从烤鸭到榴莲酥,从羊肉泡馍到麻辣香锅,足以吃8年不腻。所以出来住了,闻笛也尽量不开火。食堂菜品有70%的国家补贴,比自己买菜划算多了。
  实在想享受清静的用餐环境,他就打包带回来吃。有锅有微波炉,冬天也不麻烦。
  这一天收获很多。中午,见到了暗恋对象,约好了饭局。傍晚,收到了《外国文学评论》的拒信——拒信不是好事,但既然没有希望,早点被拒早点解脱,回复这么快就算意外之喜了。闻笛和老刘据理力争,终于说服对方放弃c刊转投s大学报。论文发表见到曙光,闻笛心情舒畅,斥30元巨资打包了一份海南鸡饭和烤鸭,又去四楼买了炸鲜奶和南瓜酥。回到小区,他把菜摆了满满一桌,倒了杯果汁,觉得生活美好,未来光明。
  厨房里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闻笛夹了一块鸭肉,刚要往嘴里送,余光瞟到窗外……
  ……那是什么东西?
  他放下筷子,仔细看了看……烟?
  刚开始是细细一缕,随即越聚越多,从厨房的窗户飘进来,笼罩住餐桌。
  烟里带着浓重的辛辣和焦糊味儿,从鼻子直冲天灵盖,脑细胞一个激灵,集体震颤起来。闻笛咳得天翻地覆,眼里聚起水雾。因为北京空气污染得的慢性咽炎,这下要转急性了。
  他跑到窗边,哗啦一下关窗上锁,又把卧室门打开,冲向阳台,大口呼吸。
  才吸了一口,鸡皮疙瘩紧急集合——阳台也全是焦糊味儿!
  闻笛打了个喷嚏,捏住鼻子,又跑回屋里,来到厨房窗边,开窗把头探出去,愤怒地寻找烟雾来源。
  他很快就找到了——浓浓白烟从隔壁的厨房飘出来,顺着风飘到自己这边。烟雾过于密集,窗外的景色都变得朦胧不清。
  什么鬼!这人折腾完听觉,折腾嗅觉,不让自己五内俱焚不罢休是不是!
  闻笛拿出手机,找到邻居的微信,把对方从小黑屋放出来,把屏幕敲得啪啪响:【你着火了??】
  邻居:【?】
  闻笛:【你家里哪来那么多烟?】
  邻居:【只是做饭出了一点失误。】
  闻笛:【一点?】
  邻居:【我已经开窗通风了。】
  闻笛:【是啊!全通到我这来了!你开窗之前想想风向!】
  邻居:【我家是西式厨房,没有油烟机。】
  闻笛:【那你他妈就少做有油烟的东西!人菜瘾还大!】
  争吵转移了注意力,闻笛不小心深吸了一口气,呛得连连摇头,愤怒不已,又把窗关上:怎么有人厨艺烂到这种程度!这不是烧饭这是烤碳吧!
  闻笛:【本来以为你只是音乐上没天赋,想不到是一件事都做不好啊。】
  邻居:【你就没烧糊过东西?】
  闻笛:【你这个等级不叫烧糊,这是制作生化炸弹!】
  邻居:【你夸张的手法跟你的偶像真是如出一辙。】
  闻笛:【你要是听觉和嗅觉有一个好的,就知道我有多么现实主义了。】
  然后,闻笛又开始疑惑,糊味就算了,怎么能在烧糊的同时还有辛辣和臭味呢?他质问对方:【你烤的什么东西,能难闻成这样?死了三个月的鱼加上朝天椒?】
  邻居:【癞蛤蟆、甲虫、蝙蝠。】
  闻笛悚然一惊,左右转了转头:这人有读心术吗,怎么知道自己在咒他?随即又火冒三丈——这含讥带讽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讨打:【你不杠人会死吗?】
  邻居:【你不是很爱莎士比亚吗?爱人的话怎么能算杠?】
  闻笛冷笑了一声,回:【你嘴上说讨厌,结果莎剧台词记得一清二楚,剧情如数家珍,你不是莎士比亚黑粉,是深柜吧?】
  邻居:【纸条上的字太丑了,印象深刻而已。】
  闻笛瞪着手机屏幕,伸手,右上角,拉黑,关屏。
  他理这个神经病干什么!
  他忿恨地放下手机,沮丧地看着餐桌。遭受有毒气体攻击,生了一场闷气,最关键的是——吵架竟然又吵输了。看着桌上已经凉掉的菜,闻笛懊丧地夹了一块鸡肉,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就算关了窗,房子里也是一股奇怪的味道,辛辣刺鼻,让人直犯恶心,没食欲了。
  闻笛磨了磨牙,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他得找人倾诉收到的精神伤害。
  通讯录里翻了一圈,他点开了老同学蒋南泽的头像。闻笛和蒋南泽高中同校,但他认识蒋南泽,是前男友何文轩牵的线。蒋南泽跟何文轩是发小,同属富二代圈。闻笛跟何文轩在一起时,在圈里混了几年,认识了不少天之骄子,分手后,站在他这边的就只有蒋南泽一个。虽然这也有蒋南泽本身就是边缘人的原因——其他人都觉得他是个疯子——但闻笛还是感激的。
  “疯子”这个定义,武断且不礼貌,放在蒋南泽身上,却是恰如其分。就在去年,闻笛还听说他跳进了满是伊鲁康吉水母的池子里——那可是世界上最毒的水母,一只的毒液足以杀死十五个人。被蛰后,蒋南泽被送去医院急救,躺在病床上整整抽搐了两天,痛得缩成一团。结果出院第二天,他又徒手抓起一只水母,看着它三米长的触手四处挥舞,某一瞬间轻轻拂过自己唇边。
  他的同门拍下这段视频,传到了油管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蒋南泽非但不介意,还把视频链接转给了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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