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好好的母子成了仇人,他恨我,恨到过了许多年,也不肯来看我,没想到他却来了。”
温琴晚回忆着那天的场景。
“外头下了那么大的雨,明儿也才六七岁,就躲在屋檐下,不敢敲门也不肯走,我发现以后让他进了屋,叫他去洗澡。”
“我态度算不上好,也没理由给一个私生子好脸色,等雨停了就叫他走,可是他以为我是他的生母,满脸都是孺慕之情,赖着不想走。”
“他喊了句妈妈,我不让他喊,他就没再开口。”
“后来他常来,我就问他到底要干什么,我以为他是羡慕别人有妈妈,他也想要妈妈,谁知道他却对我说,可不可以原谅哥哥。”
薛简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涩意。
可是现在,是哥哥不原谅他了。
“您能帮帮他吗。”薛简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觉得羞愧不已。
他知道是自己要求的太过分了。
“我知道您没有义务…再理他,可是程先生要崇哥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薛简的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没有了程先生,也没有了您,他就和我一样,也变成孤儿了。”
“我没有幻想程先生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隔阂芥蒂,就是希望他不要那么…恨他。”
薛简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很抱歉,但还是希望您能帮帮他。”
温琴晚看了他许久,最后叹了一声。“还不到时机,先让他们都冷静冷静吧。”
从温母那里离开,薛简便随便的在街上闲逛,最后走到一个公园才觉得累了,找了个椅子便坐了下来。
和荣创的官司还没开庭,这段时间他很闲,是久违的休息。
他抬手伸了一个懒腰,忽然看到了一家人,父亲浑身灰尘,母亲满面皱纹,推着轮椅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个男孩两只手死死地压着帽子…不管父母怎么逗他,也不肯笑一笑。
薛简低头摘下了口罩和墨镜,静静的望着那边。
两夫妻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然后一下就愣住了,薛简说不出这一刻是什么心情。
他想了半天,还是走过去蹲在了轮椅面前,看着那孩子苍白的脸,还有毫无生气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
“这是怎么了?”
“白血病。”
女人答道,她勉强的笑了笑,俯身和那孩子说了句话,他便自己摇着轮椅,去到了一边。
男人低着头拉女人,说了句“走吧。”
女人却定定的站在原地,任凭男人怎么拉他也不动弹,最后眼眶通红的朝着薛简弯下了腰。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薛简被这两个字烫了一下,手指蜷缩了起来。
“都过去了。”他木然的垂下了眸。
其实从头到尾都谈不上什么恨,很多人说,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孩子,其实不是的。
哪怕是刚回到孤儿院的时候,薛简也总会抱着他们的照片睡觉,常常望着门口,幻想着等弟弟大一些,他们会想他,会把他接回去。
明明是孩子天然的爱着父母,哪怕被伤害,被抛弃,还是能一次次的原谅,只是恳求父母也能爱他们一次。
薛简当时不明白,他那么爱的人,怎么就能,一点儿也不爱他呢。
后来他想明白了,亲缘这东西,没道理可讲,不是血脉相连,怎么着都不行。
小安来公园接他,看到他在和人说话,还以为是粉丝把他认了出来,过来把衣服披到了他的肩上。
“简哥,该吃饭了,哥喊我来接你。”
薛简嗯了一声,朝两人点了点头,便和小安转过了身。
可是走着走着,他忽而又顿住了脚步。
没有血缘,就只能做仇人吗。
薛简忽然转身走了回去,叫住了推着轮椅慢慢远去的两人。
“…给我个账户吧。”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安别把这件事告诉崇山明,可他还是说了。
薛简气的咬牙切齿,但是又奈何他不得。
小安现在可是大功臣,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安以沫,你给我等着。”
薛简再气,也只能喊他全名气气他了。
小安嫌自己的名字太像个姑娘,平时都不叫人喊他名字。
小安可一点儿都没有心虚的意思,叼着根烟站在门口,朝着薛简摆了摆手,“我哥说了,这夫夫一体,可不能有秘密,我可不是厚此薄彼,要是我哥哪天有事瞒你,我也是第一个做叛徒。”
他下一秒就关上了门,留薛简和崇山明两人大眼瞪小眼。
崇山明蹙了蹙眉,最后也没说什么,冷着脸叫他来吃饭。
薛简坐到餐桌上静默的扒拉着米粒,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他们的儿子病了,看着怪可怜的,怎么说我小时候也抱过他,教他喊哥哥。”
崇山明还是不说话。
薛简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吃饭,却听到崇山明道:“为什么要原谅抛弃你的人呢。”
薛简想了想,“也算不上什么原谅吧。”
“他们没打我也没骂我,觉得养不了了,也只是把我送了回去,如果不是他们给我买了那么多次药,说不定我早就死了。”
“恩是恩,怨是怨,总不能升米恩,斗米仇,怎么说,我也因为他们过了些好日子,给我一声爸爸妈妈叫,知道了家是什么样子。”
薛简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当时也没恨过你啊。”
他看到崇山明的脸色更差了。
薛简想说些什么来挽救,却看到他放下筷子直接回了屋。
驴脾气。
薛简没太在意,刷完了碗就瘫在沙发上选剧本,挑了一个又一个,却没找见一个能让他心动的。
这些编剧,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又乐了,居然轮到他来对剧本挑挑拣拣了。
他还真是狂起来了。
干完正事,总算想着哄哄人,薛简娴熟的打了几个鸡蛋做起了布丁,出炉的时候走神了一下,被铁网烫了一下,手指瞬间就被烫出了一个红印。
薛简无声的捂着手指头蹲在地上,缓过来以后赶紧用冷水冲了起来。
过了半天才端着好几个布丁走进屋里,乐呵呵道:“小简子独家秘制来了,陛下赏脸尝尝?”
崇山明一反常态的没理人,薛简把托盘搁在床头,搂住了他的脖子,“到底是怎么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我就是圣母病,心肠软,无药可救了,这也至于生气的?崇大公主。”
“来,大郎。”
薛简回身拿过布丁,“吃布丁了。”
结果自然是被按在床上,狠狠地教育了一。
薛简像一只小猫似的,舔了舔他的眼角,那里的味道带着辛涩。
“哭什么啊。”
薛简正无可奈何着,却听到崇山明问他,“你原谅我,也是因为,恩怨分明么?”
薛简愣住了。
这话怎么答呢。
什么恩什么怨,其实都是借口,他只不过是想着,如果他都做不到不计前嫌,给了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救命钱,那程左礼又有什么理由原谅崇山明呢。
他只是期盼,世人待他的爱人不要这么残忍,为此他可以变得更善良,哪怕看上去,像一个傻子。
“唉。”
“好了好了。”薛简亲吻着他的眼角,“不哭了,乖。”
“哥哥啊,你怎么不明白呢。”
薛简笑着看着眉目俊朗如画的男人,“你和别人不一样。”
第78章
主持人刻意停住了,在足足五秒后才高声喊出了那个名字,“薛简!”
“他的姬月,有形有骨,演出了角色十年间的人生跨度,在冰冷无情的帝王铁则中凿开了一隙天光,带观众领略人性的复杂。薛简,一路走来,漫漫长途,此地却并非终点,让我们对他说,请你,扬帆!启航!”
一道又一道的掌声响起,薛简的大脑嗡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该站起来,但是手脚都在发抖,发颤。
再不会有这样的时刻了。
他想,人生再不会有比这,更澎湃的时刻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几度哽咽,却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现在哭有点丢人,他要脸。
好不容易啊。
薛简想,真的好不容易。
他脑中回忆起太多太多的事了,多到连厉文谦都只能当做插曲,他人生的主旋律,只有没完没了的怀疑与等待。
起床,刷牙,水好冰,坐公交,转地铁,试戏,累。
买菜,做饭,煤气坏了,停电,冷,睡觉。
醒了,好黑。
好黑。
薛简好像看到了某一个记不清的日子,他从黑暗中醒来,拉开窗帘,看到数不清的格子里,住着好多好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