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申屠的五感格外敏锐,所以他就算不睁眼,也能注意到风满楼批折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不是特别大的难题。”风满楼将手上的书本递给申屠,“看到个和尚倒霉的故事,觉得好笑,就多看了一眼。”
这是正道写的信,作者是法门寺长生和尚,能给爹看。
申屠接过书本,扫了一眼,评价道,“这不太好笑。”
法门寺位于沧澜江中心的另一座岛屿,毗邻魔修门派天音阁,偶有冲突也是小打小闹,还算和平。
然而在他们近日的混战中,却出现了大乘期魔修的身影。
“其雷霆手段致鄙寺死伤无数,功法身形似是魔尊亲临!”
自混沌初开,便有修士引气入体,修得长生大道,道统分正魔,修士踏碎虚空飞升之前的小境界,却皆是:
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大乘
修真界潜规则,大乘期以上的修士不轻易入世,怕的就是快要飞升的老东西们动用法力招来劫雷,打死老东西们不要紧,无辜的修士或者凡人别遭殃。
天音阁单方面破坏规则,很难说是天音阁有所图谋,还是江北的魔尊想要试探什么。
比法门寺出现大乘期魔修更糟糕的,是那个魔修疑似是魔尊的弟子甚至本人。
申屠不怕正魔大战,甚至希望对面能再作死一点,方便自己师出有名。
可是自古道统之争皆以沧澜江为战场,若有那一日,无数修士的鲜血会将沧澜水染成赤红,沧澜江江心如星子般分布的群岛,也要变得不再宜居。
他和爱人孩子在无双镇的小家会毁掉的。
申屠权衡利弊,觉得在风眠死前实在不适合发起正魔大战。
于是他收好风满楼上交的书本,又与儿子暗中传音,“本座明日去一趟法门寺,你随后跟来,走之前安抚好你小爹,别让他担心。”
正魔大战可以不打,但受申屠庇佑的正道同修不能白受欺凌。
埋头扒饭的风满楼答应了。
他又不能自爆说,那个为天音阁压阵、打死打残无数光头的魔修,正是在下。
申屠在思索正事,索性心分两用,与风眠调情的同时,继续与风满楼暗中传音。
“你觉得那个疑似魔尊弟子的大乘期修士,想做什么?”
“不知道啊爹,可能他闲着也是闲着吧。”
“法门寺的事问题不大,就怕无双镇从此不太平,偏偏你小爹还只愿意住在无双镇。”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是不准备坦白吗?”
“这个口子得由你来开,眠眠最疼你,记得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多撒娇,然后我们找准时机,一起旁敲侧击地说这件事,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搬去江南,也不用再忍受分别之苦。”
“我尽量。”
尽量把您的死刑拖成死缓。
风满楼知道,自己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劝服风眠答应定居沧澜江南。
魔尊对沧澜江南的正道有刻骨浓烈的恨意,如何肯与正道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
这顿晚饭,一家三口都吃得各怀心事。
眼见饭碗和菜碟都见了底,申屠忽然道,“江南的书院同僚邀我去讲学,我要出远门一段时间。”
风眠也道,“有个江北的病人近日旧疾复发,我要去问诊一段时间。”
他们齐齐看向风满楼,“我们走了,馒头照顾好自己,好好看家。”
同时又都暗中与风满楼传音,“记得跟上本座。”
风满楼心分两用,也分别传音回去,“恩,我会好好看家的,也会跟上您的。”
两位父亲都要风满楼和自己出远门,但风满楼丝毫不怕分身乏术。
而申屠报备完行程,又见桌上杯盘狼藉,就挽起袖子,看起来很想大展身手,“我……”
他话音未落,就被风眠扯住领子,在侧脸上啄了下,潮湿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申哥晚上还要劳累,家务交给我和馒头就好。”
趁着对面还错愕着,风眠利落地把申屠和他的“经史子集”推回房中,关上门,拍拍手上的灰尘。
把炉子都能烧炸的美丽废物安顿好,可以讨论正事了。
风满楼用木盆打了水,正在洗碗,脚边放着已经批注好的医书。
风眠意念微动,某本早就被他注意到的书本腾空飞起,落在他手里。
少倾,风眠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书本忽然被暴力粉碎成无数破片,而后又扭曲着被粘结起来,最终恢复如新。
……
第5章
风眠并不像在申屠面前表现得那般恬静温顺。
相反,魔尊大人的脾气很不好,生平以折磨手下为乐。
而且此君天赋异禀,平日里看不出来端倪,但他越发脾气就越笑,越笑就越说明他越想杀人。
如今的映天大陆上,能在目睹风眠的笑容后不挨打也不丢命的,唯有申屠一人,代价是需要定时献祭亿万子孙。
也就在家里风眠才会收敛着点脾气,见到傻叉手下递了傻叉折子,只会无声地骂几句。
看口型应该是“秃驴该死,贱婢们也该打。”
风满楼继续沉默:天音阁阁主既然敢找魔尊告状,想必也做好了挨骂挨打的准备,不必求情。
家里有一个经不起吓的凡人,风眠不能直说正事,就与风满楼传音,“疑似仙尊传人的大乘期修士在天音阁地界杀了许多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跟我走一趟。”
风满楼洗完碗,将装着污水的水盆推给风眠,开始将碗擦干,“孩儿晓得。”
“本座不怕事,可江南的伪君子们若是真想发起道统之争,无双镇就不能待了,不如……”
“无论是搬家还是坦白,都是您和我爹的事,只能由你来说,孩儿不会掺和。”
风眠瞥了儿子一眼,将风满楼洗完碗的污水端起,泼到墙角的菜地里。
只恨无法将心中的杂思泼去。
“好烦,要是能直接把他绑到极乐宫就好了。”
风眠的想法有些限制级,风满楼却不劝阻,只是阳光开朗地笑笑,努力当个乖孩子,试图把风眠的想法感染得正能量一点。
“小爹,我在书院读书读得不算好,却也知道书生大都死板地遵守圣人教条,我爹不是最死板教条的那个,但要是有谁折辱爹的人格与意愿,他会死给你看的。”
仙尊非常憎恶北边的魔修,平生唯愿荡尽群魔。
风满楼不会说明真相,只是语调平静地讲的恐怖故事,“凡人若是心死自杀,你连他的魂魄都找不到。”
风眠捏碎了家中水井的栏杆,随后又将它复原,“那我就等到你爹去世,再把他的魂魄拘走!”
水井的水面平静无波,照见风眠略显茫然的神情,“此等魔修行径自私又狠毒,他会讨厌我吧?但我真不知道还能怎样留下他。”
风满楼心道,怎么会,爹虽然嫉恶如仇,但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同样的方法料理你,那白切黑的老登甚至有更完备的计划,我都怕你应付不来。
你们两口子脑髓都带点贵恙,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谁也不必自我厌弃。
好在馒头我是个孝顺孩子,会努力帮你们消除对彼此的偏见,扫除世间的偏见阻碍,直到你们真正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这是个长远的战略目标,若要达成,势必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还会遭遇无数阻碍,但风满楼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他也不会忘记着眼当下。
眼见着碗已经全部洗好,院子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家里没自己什么事了。
风满楼站起身,做了个拉伸的动作,“我出去玩,天亮后回来。”
久别重逢,大人们应该很需要晚上的二人世界,不会只拘泥在主卧里,溜了溜了。
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的申屠发来传音,“知道。”
靠在水井栏杆上望天发呆的风眠也应了,低声哼起南曲,“望晴空冰轮乍涌,步香阶风扫残红……”
南曲声里,风满楼合上大门,小心越过家门口的防护法阵。
夜露深寒,无双镇的街道上寻不见几个行人。
在宁静的夜风里更有青天皓月,风满楼靠在院墙上,搓搓脸,手拿下来就依旧是开朗的帅哥,仿佛这样就能忘却所有烦恼。
他这辈子很多烦恼都是自找的。
正道和魔修内部扯头花的琐事还好说,凡涉及两大道统之间的冲突矛盾,多有风满楼左右互搏的痕迹。
他要确保两边的道友在纷争中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确保矛盾不演化成席卷修真界的战争,确保两位父亲不要在公开场合碰面导致掉马,达成多赢。
就像这次法门寺和天音阁的龌龊,若是仔细调查,就会发现死者皆是罪有应得。
最近由风满楼经手的公文中,最令他在意的,是两封内容相同的信件:
“数位神秘强者在无双镇附近出没,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