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但凌田没想到,唐思奇之后,还有凌捷。
  见完朋友没两天,她接到母亲的电话。
  凌捷问她:“你是五月头上搬出去住的吧?”
  凌田说:“对啊。”
  凌捷说:“现在十月份,马上就到六个月了。”
  凌田这才想起来,她们之间还真有过这样的约定。她说要出来单住,凌捷同意了,对她说:要是好,就继续,要是不好,就回家。
  这话她当时听来十分感动,直到现在才知道凌捷给的这个期限是认真的,时间一到就找她做试用期考核来了。
  谈到这个,凌田倒是不怵。她自己早已经盘过账,这时候又把各方面的情况跟母亲交代了一遍——几个月的收入和开支基本持平,经济上实现了自给自足,连载和约稿的工作都小有发展,血糖也控制得挺好。综上所述,她真活下来了。
  “怎么样?”她问凌捷,“是不是可以继续住下去了?而且应该转正,以后没有时间限制了吧?”
  凌捷却没直接回答,突然换了个话题:“上次跟你说,叫辛医生一起吃个饭,他还没空啊?”
  凌田一下被问懵了,这件事她原本指望着凌捷忙起来就忘了呢。但现在被再一次提起,她倒也不想回避,而且要是继续往下拖,未免显得辛勤架子太大了。
  “对哦,是我给搞忘了,”她装模作样地解释,“我这就去跟他说,看他哪天有空。”
  “行,”凌捷也不戳穿她,顺着她说,而后补充,“还有,外公外婆那里没瞒住,他们也要见见他。现在老太太也都用智能手机,他们同事有图有真相。我帮你压了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你外婆没着急盯着你问,也是因为小伙子长得不错,看起来是个好人。”
  凌田服了,说:“好吧……”
  凌捷又道:“正好你独立六个月,我们就趁这次机会庆祝一下,你叫辛医生一起来。”
  凌田又说:“好吧……”
  她有点明白母亲的意思,是把这件事也纳入她是否能够通过试用期的考核标准了。
  回想从前,她中学里就曾有过要好的男孩子,大三跟宋柯刚在一起的时候,电话、微信联系不断,周末或者假期约着出去玩,接来送往地,家里人其实都知道她交了男朋友,但当时从来没管这么多。这种不同,她不确定是因为她的年纪,还是身体状况,又或许两者皆有。
  她甚至怀疑凌捷把徐玲娣和凌建国一起叫来,也是有几分故意的,阵仗弄得大一点,为的就是试试辛勤的态度,一个人如果不打算认真发展一段感情,多半会回避这种有这么多长辈出席的场合。
  她对辛勤的表现是有信心的,但去跟他商量这件事之前,还是替自己准备了充分的理由。她对他说:“我知道有点太快了,但要是过不了这一关,他们可能不让我在外面住了,我真的不想搬回去,帮个忙吧。”
  她把这事说得跟玩笑似的,辛勤也真笑了,说:“我当然愿意啊……”
  凌田听得出来,这后面是有个转折的,但她没给他转折的机会,就在这里打断他说:“只是吃个饭,主要就是为了让他们放心。”
  辛勤其实想问,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我的情况?但她显然已经给了他回答,暂时不提这个。
  他看着她,点点头,没反对。
  两人当时的感觉差不多一样,既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件事始终压在那里。
  但凌田不管了,她像是凭着一种赌气般的孤勇在往前推着这段关系。不是都跟她说不可能吗?她偏不信,就想着走下去,再走下去,哪怕并不确定会走向哪里。
  “我还想定个蛋糕,好久没吃了。”她对辛勤说,向往地翻着艾慕发在朋友圈里的“昨日甜”产品介绍。
  “定啊。”辛勤回答,即刻给她算剂量。
  蛋糕的碳水可以按照每 100 克总重量 25 克来计算,因甜度不同,上下浮动少许。
  比如六寸的小蛋糕重 600 克,六个人分食,一人一片 100 克,含碳水 0.25 乘以 100 等于 25 克,25 除以她的碳水系数 10,计算出来应该打 2.5 单位。
  用泵的话可以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一位输注,要是用针就得四舍五入,如果餐后静坐,就打 3 个单位,如果还有运动,就打 2 个。等时都是 10 到 15 分钟。
  凌田听着,再一次确定,他就是很好,他们是最合适的。
  那顿饭约在十一休假最后一天的晚上,地方是凌捷定的,一家中规中矩的台州菜馆,老人家喜欢的那种。
  日子确定之后,凌田找艾慕在“昨日甜”定了个蛋糕,最小的六寸圆形,朴素的纯白奶油,上面要求写上字:independence day。
  讲清楚尺寸和款式,她发消息问艾慕:【多少钱?】
  艾慕回:【老板说免费。】
  凌田说:【那怎么行?你把店里标价告诉我呀。】
  艾慕说:【老板不收怎么办,你非要给我钱,成我白赚的了。】
  凌田给她转了两百,但她没点领取,又发过来一条:【真不用了,算我送你的,谢谢你陪我聊天,很多话跟别人没法说,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
  凌田一瞬泪目,回:【我也一样,而且一直都是你在教我,说什么谢谢呢?】
  艾慕:【可你比我乐观多了,跟你聊天让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悲观了,未来的事有谁能保证呢?】
  凌田:【可不是嘛!】
  艾慕:【嗯。】
  凌田看着这几句对话笑起来,忽然觉得自己磕的 cp 有了一丝 he 的可能,但另一部分的她又在想,自己的乐观,也许只是因为背上科技增强人这个身份的时间太短,哪怕感觉像是渡完了人生前二十二年从未渡过的劫,其实什么都没经历过呢。
  未来的事有谁能保证呢?她也这样对自己说,把自己从怀疑中拉回来。
  到了约定吃饭的那天,凌田等到辛勤下班,去医院跟他汇合,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饭店。
  凌捷,田嘉木,还有徐玲娣和凌建国也都早早到了。辛勤一个个叫人,叔叔,阿姨,外公,外婆,他们笑呵呵看着他们俩。
  菜已经点好,一道道在上。服务员来问喝什么饮料,凌捷和徐玲娣都随凌田喝水。田嘉木带了瓶红酒过来,按照惯例,每次一家人一起吃饭,总是他陪着丈人喝一杯。这一天又多了个辛勤,凌建国自然也要给他倒上。
  凌田插嘴说:“他不喝酒。”
  凌建国说:“哦,哦……”
  徐玲娣说他:“你也别喝了,小田也是陪你,他平常要不是应酬客户也不喝酒的,就你麻烦。”
  辛勤即刻躬身站起来,把酒杯双手递过去,说:“我陪外公喝一点吧。”
  凌田看他,却又不好说什么,他笑对她道:“一点点没关系的。”
  所幸酒是干红,家里人对饮也只是碰碰杯抿一口的量。
  凌建国平常任凭老婆做主,喝了酒才话多一些,先逗凌田,说:“还是你外婆脑子灵光,上次你去我们那里吃饭,借了口大锅子非要自己烧牛腱,她就说田田估计烧给男朋友吃的。”
  紧接着又与辛勤攀谈,说:“小辛啊是学计算机的?在田田从前实习的那家公司上班?”
  徐玲娣听着不对劲,即刻阻止:“哎哎哎,你弄不拎清就不要讲话了。”
  辛勤恭敬回答:“我学医的,现在在 a 医附。”
  其实徐玲娣最满意就是这一点,说:“学医的好,以后能照顾田田……”
  她之前听凌捷说凌田新交的男朋友是医生,就很开心,这时候一句话说出来竟有些动容。
  凌田尴尬,老人总是会这样,说好只是随便吃个饭,搞得好像即刻就要白头到老似的。
  而后轮到田嘉木开口,忽然又变成面试风格,先把辛勤的年龄、学历、专业确认了一遍,又问:“小辛是哪里人?”
  辛勤回答:“杭州。”
  田嘉木点点头,接着问:“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凌田插嘴说:“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辛勤倒不介意,回答:“爸爸是工程师,设计汽车发动机的。妈妈在银行,做信贷方面的工作。”
  田嘉木还是点头,其他人也都觉得满意,样样都合适。
  他们没什么要问辛勤的了,便开始拿凌田打趣。
  田嘉木问凌捷,你这几个月给过她钱没有?凌捷也问田嘉木,你给过她钱没有?两边对完账,相视一笑,算是确定她试用期达标,没作弊。
  徐玲娣感慨地说:“我们田田这段时间是真长大了,小时候那么爱哭的囡囡。她上幼儿园的时候学游泳,总是我跟她外公带她去,有时候嫌鄙冷,有时候呛了水,有时候干脆就是不想游,反正各种各样理由,每趟都要哭,一边游一边哭,哭到一堂课结束去更衣室洗澡的时候还在哭,搞到后来那里的清洁阿姨都认得她了,一起上课的小朋友看见她,也会偷偷跟自己妈妈讲,那个哭作包又来了。反正小时候好多这种哭作乌拉的照片,我那时候就讲,全都给她留着以后结婚的时候婚礼上大屏幕放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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