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肆顿时乐了,原本郁郁的情绪,好像被一阵风吹散了,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
“喂,我床上那件,浅蓝色的衬衫哪里去了?”徐知宜被这声轻佻至极的哨音挑得恼羞成怒。
“浅蓝色?”黑暗中,沈肆半闭了眼——那件已经被洗得酥软发白的男式衬衫,从记忆里翻出来——呵,他当时便知道那衬衫属于谁。
他故意带上几分漫不经心:“不记得有蓝衬衫啊——”
“嗯——”徐知宜压下火气:“就放在枕头旁边——”
“哦——小古扔了。”他轻描淡写。
“扔了——”徐知宜豁地从床上坐直,搁在床头的书,啪嗒掉到床下。
“这件衬衫很重要吗?小古说已经洗得发毛褪色,又被鲁鲁的尿泡过,想来你是不会要了,所以就扔掉了……”沈肆一点也不心虚地胡编着:“我赔你一件!”
很重要吗?
睹物思人的少女情怀,如何对人言说?
想到方鸣的衬衫,遭遇如此惨烈的对待,她便觉得沈肆真是她命中的克星。
可偏偏沈肆今夜如同着了魔,继续挑战她的神经:“怎么办呢?送件我的给你?”
“省省吧!你现在还有一堆垃圾在我这儿呢。赶紧搬走,不然我就全扔了。算了,你别来,让你的小助理来,我暂时不想看见你。”她懒洋洋地答道。
“你真不识货。就算我穿过的袜子,放到网上拍卖,也够你试验经费了。不过——对不起,下次我不乱动你东西了!”他灰着嗓子,声带摩擦出一种奇异的质感,好像大提琴的尾音,卷起秋风中的落叶,低醇得令人心碎。
那声音极具画面感,徐知宜几乎看见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正低着头,额发软软扫下来,刺进眼睛里,琥珀色的眸子里有不易察觉的歉意。
她叹口气——还想有下次?
“唉,算了——只是——没有它,我睡不着。”徐知宜轻轻说:“习惯而已。”
她的声音并不柔美,却自带一种沉静的韵味。接着,她几乎是絮絮叨叨的,说起这一周以来做实验的种种琐碎进度。
“迄今为止,死于禽流感的鸟类已经超过一亿只。人类感染h5n1的死亡率高达59%。我已经可以初步确定,这个新病毒是在h5n1的基础上变异的,所以它的致死率只会更高。”
那些晦涩陌生的术语,从她嘴里吐出来,听在他耳朵里,如同仙乐一般。
曾经,他对于自己热爱的音乐,也是如此痴迷执着,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整个人都会发光。
她在那边不厌其烦地说着实验中的每个新发现,尽管他一点也听不懂。可是那些枯燥的实验术语、拗口的名词数据,却令他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好像那一次,她在雪风猎猎的阳台上,把秦焕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一般。
奇迹般的,他觉得胸臆中涌动出一种久违的欲望,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几乎是瞬时就破开了包裹着声带的那层结痂已久的窒塞感。
“四百万——”沈肆舔了舔嘴唇,忽然问:“抽烟吗?”
徐知宜愣了一下,回答“干嘛?”
“陪我抽一支。我就能让你马上睡着!”他放低椅背,让自己坐得舒适一些。
“你以为你是催眠师啊?”徐知宜被逗乐了,不过烟瘾也被激起。她翻身从床头取了烟盒,在桌子上嗑了嗑,抽出一支,叼在唇间,又从烟盒里倒出打火机——嚓!一朵艳红火苗在暗夜里亮起——
如果此刻沈肆在,他就能看见那红融融的火光中,徐知宜一向紧抿的唇角隐隐有一抹浅浅的笑意,令她冷硬的轮廓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光晕中,变得柔和起来。
沈肆坐在黑暗里,也静静点燃一支烟。
光秃秃的梧桐枝在挡风玻璃上投下乱影纷纷,那点猩红的烟头,随着他的吸吐,一明一暗,呼吸一般灵动。
辛辣干燥的植物充分燃烧后产生的香气,混着徐知宜在电话那头 “嘶”的一声轻吸,性感极了。
接下来,电话里除了呼吸声,和蓝色烟雾被吸进呼出的气流波动,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隔着数十公里的距离、借着电话,彼此陪伴着,在寂寞阴冷的夜晚,默默吸完一支烟。
“ok,催眠时间到了——”沈肆将椅背放得更低,整个人半躺着,用几乎耳语的声音,轻轻宣布。
“拭目以待!”她说。
“嘿,你应该闭上眼睛……”沈肆的声音带着蛊惑。
徐知宜心中一动,身体向下一滑,重新窝进被子里,侧过脸,将电话压在耳朵与枕头之间。
还没等她准备好——
“你说,你已飞行太久,你说,你已厌倦夜游。你说,你是一粒迷路的星尘,妄图独自点亮黑暗,却只能照见小小的自身。微光闪,星途暗,飞溅的泪注定孤单……就算,是我的奢梦,最美的约会,是与你一夜相伴……谁说,星与星的距离,注定太远……”
歌声低低的,沙沙如耳语,带着祈求,几乎像个湿润的吻直接扑入徐知宜的耳朵。
猝不及防的,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有点慌,还有点痛。
她被那声音禁锢,躺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动,那可以把时间都烧成灰的声音,就会突然消失,她几乎连呼吸都无法抑制地放缓,放缓,缓到配合那伤感的旋律……
她下意识的分辨着歌词,整个人都被把那把灰烬一般柔软沧桑的声音所震撼了。
怎么有人可以连清唱,都能唱进人的灵魂深处?这样的声音,连配乐都显得多余……
一曲终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电话里又只有呼吸声,过了很久,沈肆有点不自信地问:“怎么不说话?傻了?”
“我能说我睡着了吗?”徐知宜轻轻说。
她真的像做了一个很深很深很美很美的梦,梦里全是他声音化作的青雾。
“看来我功力不减当年。”他笑。
“你不唱歌可惜了……”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唱歌。
“没法唱了——”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催眠呀……”
“那继续吧——”
“hello world,hope you're listening,forgive me if i'm young…… there's someone i've been missing……so i say to you,come home,come home,cause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for so long……”
“哇,《come home》是我的最爱……”徐知宜惊讶极了。他怎么唱的可以比原唱还要摄人魂魄……
“闭嘴——”沈肆带笑驳斥:“再不睡,我就不唱了……”
徐知宜出奇地听话,没再多言一句。
她枕着沈肆的歌声,在呢喃如情话的细语中,一夜酣甜。
她不知道——
这是两年多以来,沈肆第一次唱歌。
今夜之前,他一直没法开口唱出哪怕一句完整的歌词。
躺在车里,看着渐渐发白的天光,听着遥远的汽笛声,他对着传出轻微鼻息声的手机,轻轻印上一个吻。
谢谢你,四百万!
第55章 歌在瘟疫蔓延时(1)
徐知宜醒来时,耳朵还老老实实贴在手机上。手机应该刚挂断不久,机身还在发烫。她不禁讶然昨晚的荒唐。
竟然让top star给她免费唱了一整夜催眠曲。
不过效果相当好,一夜酣沉,连梦也没做一个。她决定早点将实验结果,作为回报送给沈肆。
她立即起身,洗了个澡,匆匆赶去实验室。
然而到了实验室,拿到数据,她整个人都懵了,但又不由自主亢奋得牙齿都轻嗑起来。尽管已经猜到这病毒没那么简单,但是没想到会如此惊人。她立即召集两名助手。
“果然是病毒变异了!初步断定这是h1n1和h5n1的基因重组产生的新亚型。8段基因片段里,除了4条禽流感病毒的rna,居然多出了2条猪流感病毒的rna、1条人流感病毒rna和1条鼠流感病毒的rna。这应该是史上rna最复杂的流感病毒了吧?它与我们以前发现甲流所有的亚型完全不同。
这代表着,这种新型病毒,除了禽类和猪、甚至老鼠能够传染给人类,人与人之间也能传播……”
“猪果然是最好的中间宿主……”冯令达悄声对旁边的任飞飞道。
任飞飞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连回应他一声都已经做不到了。
徐知宜没有理会她,只继续沉声道:“而且最可怕的是,这里关键蛋白的7个氨基酸都改变了,传播能力翻倍,这样它可以很轻易地通过空气,传染给人类。这种新病毒的致命性、传染性,恐怕是目前我们遇到过的流感病毒中,最强大的。天上飞的鸟,餐桌上的猪、地上无孔不入的鼠,还有我们每天亲密接触的同类,都变成了病毒宿主,简直避无可避——”
h5n1和h1n1本来就是高致命性流感,结合成的新病毒在人与人之间还可以相互传播,致病性更高,传播力度将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