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伊拉拉敲响的旧屋子就是如此,三层公寓被划分成了数不清的房间,步入巴掌大的客厅,一名穿着勉强算是得体的中年男人从壁炉边起身。
“你见过海伦娜?”他直奔正题。
“初次见面,先生,”她朝着男人伸出右手,“我是顾问小姐。”
“……”
对方的目光往伊拉拉干净的右手一扫,并没有接下她的好意,只是拧着眉头不耐烦道:“奥布莱恩,海伦娜现在在哪里?”
所以她的推测是对的。
在米尔沃顿点出肯尼斯的建筑工地地址时,伊拉拉就第一时间发现了附近的天主教堂。英国是个基督教国家,直至1829年的《天主教解放法案》,才允许国内建设天主教堂。
这是距离附近最近的一个天主教堂,而爱尔兰人信仰天主教。
海伦娜的母亲好巧不巧就葬在由教堂管理的墓园里。
如果不是天主教徒,何必在天主教堂下葬?而且她还是横死的,安葬海伦娜的母亲的是肯尼斯的人。特意为之,伊拉拉推测她大概率是名爱尔兰人。
这也是她今夜敲响罗斯玛丽巷房门的理由。
爱尔兰人喜欢抱团,大概率听说过海伦娜。
“她是肯尼斯的私生女,”伊拉拉迅速打量了一遍奥布莱恩的姿态,“先生,她是你的亲属吗?”
若非如此,何必反应这么大。
奥布莱恩在听到肯尼斯的名字后眉心紧蹙,他咬紧牙关、深吸口气。
“该死!我早该想到,”中年男人很是懊丧地抹了一把脸,“海伦娜的母亲是我的堂妹。因为成了某个人的情妇,被我一怒之下赶了出去,十多年没正经联系过。我只见过海伦娜两次……该死的肯尼斯!我没想到,他找的居然就是海伦娜。”
后面的话,奥布莱恩没能说下去。
肯尼斯在追杀自己女儿的事情,因“顾问小姐放火烧了妓()院”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将其与海伦娜联系起来,奥布莱恩自然也意识到了他失联多年的堂妹已死。
中年男人的脸上流露出明晰的懊悔和愤慨,看得南希轻哼一声。
不用开口,伊拉拉也知道南希在想什么。
早干嘛去了?
把堂妹赶出去,无非就是在邻居亲属面前丢了面子。海伦娜的母亲也是因为心灰意冷,才宁可去找肯尼斯,也不把女儿带回家来。
甚至是,海伦娜都十一岁了,他也不是没见过,也从未提出过收留母女。
眼前的奥布莱恩也是酿就命案的帮凶。
但人已入土,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伊拉拉今日到来,想要的就是男人这般悔恨着急的表情。
“海伦娜现在哪里?”奥布莱恩追问。
“这就是我到访的缘由,先生,”伊拉拉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今日是海伦娜母亲去世百日,她趁我不注意溜了出去。我已经派人追上保护,但也很怕……肯尼斯在教堂设下埋伏。”
奥布莱恩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这个狗杂种,”他当场骂出脏话,“还想在天主教堂杀人?!”
“你能帮我救出海伦娜吗,先生?”伊拉拉问。
回应伊拉拉的又是一连串的爱尔兰脏话,奥布莱恩二话不说,拎起沙发上的外套。
他大步走向破旧公寓的楼梯口,哐哐哐重重砸响木扶手,吱呀隆冬的噪音让楼上的住户纷纷跟着咒骂出声,说着伊拉拉和南希都听不懂的俚语。
“都给我穿好衣服下来!”
奥布莱恩的口音勉强能懂,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带上家伙,出大事了!”
站在客厅的伊拉拉闻言扬起笑容。
太好了!
让莫里亚蒂假扮成神父拖延时间,就是为了说动爱尔兰人出面当救兵。
至于教堂的情况……
伊拉拉相信莫里亚蒂的本事。
…………
……
同一时间,天主教堂。
神圣且庄严的宗教场合充满了血腥味和惨叫辱骂,混乱犹如菜市场。
海伦娜眼睁睁看着站在门口的神父大步向前,休伯特直接举起手枪:“要是不想死,就别来招惹麻烦,神父!”
但神父的脚步并未停下。
他看也不看帮派二把手的枪口,走到海伦娜面前,将趁机挣脱束缚的小女孩扶了起来。
“孩子,你受伤了吗?”清朗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海伦娜抬头。
明亮月色透过敞开的正门倾洒进来,照亮了神父的面庞。离得这么近,海伦娜能清晰看到神父厚重眼睛之后的蓝眼,以及……他鬓角和胡子粘贴的痕迹。
他做了乔装。
所以,他是真的神父吗?或者是顾问小姐的人。
海伦娜紧绷的心神几乎是瞬间卸下大半。
她擦了擦满嘴血迹,冷笑几声:“不是我的血。”
神父这才放松下来。
他搀扶着海伦娜起身,刚刚站稳,休伯特就大步向前,枪口对准了他的下巴。
“我说,你别来掺和,”休伯特咬牙切齿,“大半夜的,你来教堂做什么,神父?”
“我压根没有离开。”
“神父”看上去很是愤怒,但他维持住了冷静的表情,直面枪口也毫无退缩之意,“只是抄经到深夜,听到了教堂的动静。你们——”
他环视四周,宝石般的蓝眼闪过明晰怒火。
“我无意搅进帮派纷争,但在上帝面前杀人,肯尼斯,你不怕遭到天谴吗?!”他斥责道。
明明被拿枪指着,“神父”的身躯依旧挺拔。他纯黑的长袍和无畏的语气,在这满地血迹的教堂之中徒增威严。连休伯特在那双清澈蓝眼的注视下都有些心虚了——再怎么不信神,这也是人家的地盘。
而肯尼斯因为失去一只耳朵,正在地上不住打滚。
他在哀嚎之中听到“神父”的慷慨之词,甚至比刚才更为暴躁。
“杀了他!少他*废话,休伯特,你是吃干饭的吗!”肯尼斯喊到嗓子都破了音。
二把手又被白白骂了一句,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休伯特冷眼看向“神父”,子弹“咔嚓”上膛:“神父,这是你找死!”
眼前的神父却依旧神情平静。
“至少不要在教堂里,”他说,“不要亵渎庄严的建筑和神明。”
这句话总算让肯尼斯听了进去。
一枪毙了这小兔崽子,太便宜她了!
肯尼斯用手帕捂住被硬生生撕扯开的耳朵,疼的两眼昏花。要不是他实在是没力气瞄准,非得把海伦娜亲自射杀成筛子不可。
但这还不够解气。
对,在教堂也只能开枪,不能让她死的这么容易。
“出去,出去!”肯尼斯挥舞着手臂嚎叫道,“她不是要为那个婊()子妈报仇吗,这么有孝心,给我把她活埋在那女人的棺材里!把那个神父也弄出去,快点,休伯特,我*你**,愣着干什么?”
休伯特咬紧牙关。
伫立在他眼前的“神父”,神情冰冷,眉眼之间尽是失望。但那双蓝眼从肯尼斯身上收回后,其中嫌恶收敛了半分,好似给了休伯特半分尊重。
“你不必听他的,”神父说,“如此丑态,连畜生都不如。”
是啊,满地都是肯尼斯的血。
被硬生生咬下耳朵也不是轻伤,他连抢都拿不稳了,干嘛还要听他的?
这是个好机会。
一个积压在心底的念头凭空出现,而后休伯特一个激灵。
他恶狠狠地拿着枪口顶()了顶神父的下巴,又一把抓过海伦娜。
“算你们今天倒霉,”休伯特推了一把踉踉跄跄的小女孩,“走。”
伦敦在数日阴雨连绵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晴夜。
月光明亮如同白昼,将一切映照得无比清楚。因而当打扮成神父的詹姆斯·莫里亚蒂被推搡着走出教堂时,数百米开外的塞巴斯蒂安·莫兰甚至能透过狙()击镜看清每个人的面孔。
计划很成功。
莫里亚蒂教授将众人引出教堂,前往墓地。站在高处的建筑物顶端,周遭的树木和房顶完全不会遮挡狙()击手的视野。
而后莫兰的狙击镜向左扭转,看到了躲在角落里同样持枪的赛克斯。
他冷哼一声。
有他一个就够了。
再多帮派人士也无法抵挡狙()击枪,不过是混混和打手而已。莫兰相信,只要第一发子弹命中肯尼斯的头颅,其他人定然作鸟兽散。
但伊拉拉坚持尽可能活捉肯尼斯。为了防止莫里亚蒂教授和那个小姑娘出意外,还非得请来赛克斯暗中保护。
这让莫兰很是不爽:他成后备选项的后备选项了,瞧不起人不是?何必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