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日子本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往下过。
直至半年之前,海伦娜一场重病,险些没能支撑下去。
高烧到浑浑噩噩的海伦娜,不知道母亲从哪里拿来的钱,在某个夜晚请来了医生。
对症下药,她康复的很快。从那之后,母亲脸上的笑容就变多了。
她说,是海伦娜的父亲给了钱,要与海伦娜相认。
原来自己有父亲,海伦娜晕晕乎乎地想。
与父亲相认后,就不用和母亲一起受冻挨饿了吧?海伦娜也是如此心怀期待过,直至亲眼见到了肯尼斯。
她没想到迎来的是一生的噩梦。
没有任何缘由,也没有任何曲折。肯尼斯将母亲活活打死,仅仅是因为她上门要钱时,这凶神恶煞的魔鬼刚刚被米尔沃顿训斥,心情很是不好。
他一边动手,一边辱骂海伦娜的母亲,说都是把钱给了她后带来了霉运,一切都是母亲的错。
推搡之间,母亲没能站稳,直接摔到了肯尼斯书房的摆件上。
海伦娜亲眼看着母亲没了气息。
肯尼斯甚至都没有想过请医生来急救,他只是吩咐人将母亲的遗体拖了出去,并将海伦娜赶出他的办公室。
年幼的女孩在离开之前,趁乱偷走了那个沾血的摆件和地毯。
海伦娜仍然记得母亲的双眼失去光亮的场景,临终前她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试图说些什么,但死神先一步赶到。
和阿黛尔把海伦娜藏起来、要她躲在垃圾堆里,自己却被该死的杀手割喉时一模一样。
冰冷冷的枪口贴在海伦娜的皮肤上。
两双眼睛在女孩的脑海中重合,这几日来东躲西藏的愤怒和委屈,在此时此刻化为实质。
她太生气了。
气自己无能为力、气自己如此弱小。连协助顾问小姐,也只能当个可怜巴巴的诱饵。
而仇人近在眼前。
“畜生,我要杀了你!”
瘦弱的小女孩在极端愤怒之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肯尼斯的枪口,恶狠狠扑了过去。
她死死抓住生父的肩头,指甲嵌进肯尼斯的皮肉,照着他的耳朵张口就咬。
一声凄厉惨叫伴随着皮肉绽开的声响落地。
血液自肯尼斯的脸侧喷洒出来,飞溅到海伦娜的脸上,更是落在教堂的地板。
女孩犹如愤怒的幼兽,猝不及防露出獠牙,直接将肯尼斯的耳朵撕了下来!
她被肯尼斯甩开,再次重重倒地,嘴里还叼着刚刚扯下来的耳朵。
被硬生生扯断耳骨,肯尼斯痛到不住在地上打滚,他拿枪颤颤巍巍指着海伦娜,被反应慢一步的手下拉开。
肯尼斯嘴里哭嚎着脏话:“他*的小杂种,我剁了你!!杀了她,给我杀了她喂狗!”
海伦娜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肯尼斯的耳朵。
“吃下去我都嫌脏,老东西,我死后也会变成厉鬼找你索命的!”
几名打手冲过来按住还要上前的海伦娜,冰冷冷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然而就在血案即将发生之前,一道清朗声线划破这教堂里的喧嚣。
“都住手!”
教堂紧锁的正门被豁然推开,所有人都因突如其来的警告顿住身形。
海伦娜挣扎着转过头,只看到一袭修长神父长袍伫立在门前。他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孔,却能听出神父声音里的无所畏惧和愤怒。
“这是教堂,”他斥责道,“你们是要在上帝面前杀人吗?!”
…………
……
同一时间,距离天主教堂不过十几分钟路程开外的白教堂区。
伊拉拉拎着煤油灯,一个一个门牌号看过去——皇家造币街34号,罗斯玛丽巷。
她终于停了下来,按了按帽檐:“就是这里。”
身后的南希往门牌号一瞥,登时蹙眉。
“你到爱尔兰人的地盘来干什么,”她压低声音,“招惹帮派还不够,还招惹他们?海伦娜还在天主教堂!”
伊拉拉侧过头:“街头小偷什么时候这么热心,关心起别人死活了?”
南希冷哼一声,却掩饰不住眉眼之中的担忧之色。
“莫里亚蒂在,你放心,”她说,“再说了,莫兰和赛克斯也盯着呢。”
她当然不会让海伦娜一个人涉险,只是既然要设立陷阱,就得弄得像一点。
肯尼斯不太聪明,却也不傻,事先布置好陷阱再让海伦娜露面?连森林里最为稚嫩的母鹿也不会轻易上钩。
所以,她选择让肯尼斯主动埋伏。
帮派人士先行占据教堂,制造出他已经彻底控场的假象。这个时候,但凡露出顾问小姐的任何踪迹,都可能让肯尼斯警惕起来。
所以她不能出场,伊拉拉请出了詹姆斯·莫里亚蒂帮忙。
至于她……
“你也说了,是天主教堂。”伊拉拉勾了勾嘴角。
白教堂区鱼龙混杂,自从顾问小姐和肯尼斯杠上后,多少势力蠢蠢欲动。连老犹太在利益引诱之下都答应帮忙了,偏生还有一部分人像没听到风声般无动于衷。
伊拉拉就不信,爱尔兰人不想分一杯羹。
今夜就是拉他们下场的最好时机。
这么盘算着,她敲响了巷口的房门。
第97章 帮派火并。
“吱呀”一声门响, 破旧的木门揭开一条门缝,露出苍白的女性面容。
“谁?”对方很是警惕。
十九世纪中期,因马铃薯病菌泛滥,导致以土豆为主食的爱尔兰发生□□, 国土内百万人受难。不少爱尔兰人逃难至国外讨生活, 移居到伦敦的爱尔兰人近二十万。
罗斯玛丽巷是爱尔兰人的聚集地之一, 仅白教堂区,类似的巷子就有十余个之多。
伊拉拉对着门缝之后的女性扬起笑容。
她按了按帽檐:“夜安, 小姐,能否进屋详谈?”
清脆的声线响起, 让门缝之后的女性拧起眉心。
借着夜色一眼扫过去,她还以为屋外站着的是一名瘦削的男人, 这么一开口, 居然是名姑娘!
在白教堂区行动、还穿着西装的年轻小姐,也就只有那么一位了。
女人猛然变了脸色。
“不接待,”她飞快说,“找别人去吧。”
“哎——等等!”
伊拉拉反应飞快, 抬脚就将路边的破砖块踢了过去。女人伸手关门, 砖块刚好挡住了这巴掌大的缝隙。
“请听我说完, 夫人,”伊拉拉赶忙继续, “我决计不会无缘无顾上门!”
“有什么事找你帮的人说去, ”女人很不客气,“本地工人的事情,和我们无关。”
没想到,哪怕顾问小姐的名声都传到了白教堂区外,她仍然会吃闭门羹。
哎呀, 没办法的事,工作哪有一帆风顺的呢!
女人拿出百分百的警惕,伊拉拉很是理解:爱尔兰人虽是白人,但对伦敦土著来说到底是移民,大部分还是因贫困饥荒逃难过来的穷人。他们依旧是混乱、犯罪和抢走自己工作饭碗的代名词,许多工厂主会因工人罢工,转而聘请工资更低、更急需工作糊口的爱尔兰工人。
因此,伦敦工人和爱尔兰工人之间时常会爆发冲突。
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糊口,白教堂区的爱尔兰人喜欢抱团,形成了和吉普赛人类似的“帮派”活动。
伊拉拉帮助过辉光火柴厂的工人,顾问小姐名声在外,如此反而遭到了爱尔兰人的警惕和排斥。
她也不气馁,选择直言:“那你们自己的人,也不管吗?”
门缝内的女人猛然停手:“什么意思?”
“带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女儿,个子这么高,”伊拉拉往自己的胸口比划,“平日穿衣打扮像个男孩,性格也像。”
伊拉拉描述的是海伦娜的特征。
即使是穷人,作男孩打扮的姑娘也不多见。还得谢谢海伦娜与伊拉拉一样惊世骇俗的穿衣风格,一听到她这么说,爱尔兰夫人骤然变了脸色。
“你等等。”她也顾不得关门了,转身就走。
透过门缝,伊拉拉依稀可见爱尔兰女人步入室内,与某个坐在壁炉边的人交谈。
片刻过后,她又回来,总算打开了那掩住的门扉。
“进来吧。”女性仍然眼含警惕,却是让开了道路。
伊拉拉分明听到身后的南希松了口气。
真稀罕!南希可是贫民窟的老江湖,能让她提起心神,可见这边的爱尔兰人确实不太好招惹。
但这正中伊拉拉下怀。
她坦荡荡迈开步子,紧跟女人步入室内。
像罗斯玛丽巷这样的房子,在伦敦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乌鸦窝”——因破旧、狭窄,并且常常一间屋子挤了七八口人,像极了鸟窝而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