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井柏显然也料到了清休澜没有说出口的答案,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果然还是不信的。”
“你嘴上说着不会参与争斗,背地却将你的松针送入我的体内用以控制我。”清休澜垂眸看着他,冷声说道:“如此作风,叫我如何信?”
“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在长乐天,最不要紧的就是真心。”
“倘若今天殿下放了玉明堂一条生路,那我会认殿下不是赶尽杀绝之辈,不是冷血绝情之人,也许……我真的能够得偿所愿。”
井柏睁开了眼,看着清休澜,缓慢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殿□□内的这枚松针,永远都没有再见天日的一天。”
“这枚松针……也只是一道保险而已,毕竟我不能用自己的命来赌殿下的善良与留情。”井柏恳切道。
讲真,井柏的所作所为都合情合理,毕竟他与玉明堂一样,都活了上万年,经历了长乐天数不清的明争暗斗。
但不管井柏有何理由,他今天对清休澜动了手是无可争辩的事实,那么不管是清休澜还是应听声,都留他不得了。
清休澜刚想开口,话音却被井柏打断。
“我只想要殿下给我一个承诺——最好以天道起誓。”
井柏一个看着和和气气的人,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也没比清休澜和玉明堂好多少,归根究底,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否则也不能算是天道意识的衍生了。
清休澜顿了一下,随后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给了井柏一个“洗耳恭听”的眼神。
下一秒,清休澜只觉太阳穴一痛,好像有一根烧得通红的细针正在从里面往外钻一样。
他再次皱起了眉,闭上了眼,脸色相当难看。
“如果殿下能够以天道起誓,发誓之后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会放我一条生路,那么这枚松针,我会当着殿下的面销毁。”
清休澜听到这话,忍着头疼睁开了眼,终于还是被气笑了:“井柏,你这话是说出来逗我乐的吗?”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放井柏一条生路”这样的条件太苛刻,对清休澜而言,完全是不平等条约。
万一井柏后来向刺杀清休澜没成功,以此要求他放过自己呢?
万一后来井柏“手滑”不小心杀了个清休澜十分在意的人,也以此要求清休澜放过自己呢?
以天道起誓,哪怕是清休澜,也不能违背。
这样的诺言,清休澜自然不会同意。
他顶着脑内传来的阵阵刺痛,一字一句冷眼俯视着地下的井柏,开口道:“你、做、梦。”
得到这个回答,井柏似乎有些释然,似乎在他提出这个诺言时,自己也觉得不公平,料想清休澜也不会答应,等清休澜明确拒绝了之后,他终于有理由动手了一样。
“殿下这就是要与我撕破脸的意思了?”井柏微微偏头,问道。
闻完,他也不需要清休澜回答,一把纸伞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么就请恕我失礼了。”
虽然井柏被应听声的法阵限制住了动作,但法器却是不受影响的,井柏稳稳地将那纸伞撑开来,这把伞面绘制着青松与细雨的油纸伞便随风而起,像蒲公英一样,向上飞去。
清休澜被在脑内作乱的松针折磨得自顾不暇,应听声见状,立刻松开握着分景剑柄的手,将清休澜手边的不见黎召回自己手中。
脚尖一点,应听声便随着那纸伞向上飞去,一息间,应听声便抬手在半空中拦下那纸伞,挥出一剑。
应听声挥出的那一剑带着剑气,威压将那半空中看似相当脆弱的纸伞往下一压,紧接着,纸伞的边缘便出现了如水滴一般的长条流苏。
那流苏在井柏的控制之下往上飞去,缠上了应听声手中的不见黎,就像水母的触须一样,抓着不见黎,带着应听声,往下一沉。
应听声猝不及防被往下拉了一下,皱着眉,立刻将混杂着神力的璨金色灵力引入了不见黎的剑刃。
随后,那流苏就像被烫了一下一样,松开了不见黎,但在松开之前,那流苏借力将自己往上一拽,把应听声甩到地上的同时将自己往上抛去。
与此同时,那伞面边缘出现了一圈利刃,旋转着朝清休澜飞去。
此时应听声再去拦,已然不及。
清休澜咬着牙,一边压抑着脑中疼痛,一边努力将模糊的视线聚焦,抬手唤起神力,准备硬刚那纸伞。
下一秒,周围的空气再次震荡。
应听声握着不见黎,落在地上时笑了一声,随后直接朝井柏攻去,同时,应听声画在地上的法阵猛地亮起,连带着分景也微微发光。
那半空中的纸伞也被这阵突然出现的震动扰乱了行动轨迹,偏离原本路线,砸在墙壁上,又被弹开,往下落去。
井柏看着瞬间就来到自己眼前的不见黎,求生的本能终究还是占了上风,那纸伞在落地之前,便贴着地面向应听声袭来,带起了一阵破空声。
应听声右手将不见黎掷出,与那纸伞相抗,左手则唤出了一朵佛岚花来,似乎想将井柏整个人吞下。
井柏自然不可能任由他杀死自己,立刻舍弃了这具被法阵压制的身躯,将自己的灵魂剥离了出来。
与此同时,清休澜也用神力划开了眉心,用神力引着,强行将那枚血淋淋的松针从脑中拽了出来,松针离体的瞬间,清休澜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参杂着金色的鲜血,半蹲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井柏的灵魂则浑身一僵,应听声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知在心中骂了句什么,立刻飞身上前,召回不见黎,将停滞在空中的井柏一箭穿心。
轰——
不见黎的剑身被璨金色包裹,将景柏的灵魂炸成了如落日余晖一般灿烂的碎金。
应听声在穿透了井柏的灵魂后轻巧地落在地上,一甩不见黎,挽了个剑花,将其背在身后。
下一秒——那灵魂就化作了千万碎片,缓缓消散在空中,连带着地上那具空壳一起。
井柏这一生,就好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被强行安上了不属于他的命运一样。
他拥有了如此高贵的身份,却依旧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他就这样悄悄地来,悄悄地出现,悄悄地参与了一场争斗,然后给自己换了个略微绚烂的退场。
他莫名其妙地作为天道意识诞生,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有关天道的争斗中。
他想要的,终究还是大梦一场。
——
天道的震荡依旧在持续着,玉明堂在亲眼见证井柏的死亡之后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天道要执行命运的剧本,而她并不在剧本中。
玉明堂曾以为死亡距离自己相当遥远,但如今,她的脑海中全是被炸成了烟花,连尸体都留不下的井柏。
作为长乐天曾经的众神之首,这样仓促的退场,是玉明堂不能接受的。
她看着半蹲在自己旁边的清休澜,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求饶无用,清休澜不会因为自己臣服就放过自己,玉明堂,心里明白。
想到这,玉明堂的视线又从清休澜身上偏移到了紧盯着清休澜的那眼珠上,那眼珠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清休澜,没有一丝一毫分给自己。
既然死亡无可避免,那是否可以让其更绚烂一些?
玉明堂笑出了声,随后,她看向清休澜,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成为天道之后,你将面临的是更多身不由己——以及相爱之人的离别。”玉明堂此时不再留力,用尽全身所有能够挥霍的神力强行对抗着天道威压,将自己从墙内拔了出来。
“命运想要的,是一个足够狠心,但又会留情之人。”玉明堂用左手捂住了右手的手臂,直起了背,看着清休澜,说道:“所以在命运看来,你就是最完美的人选。”
“井柏觉得自己是失败品,我可不觉得。”说着,玉明堂的眼神突然变得锋利,随后,她抬起右手,将那面边缘模糊不清的镜子召唤到了自己的对面。
“我玉明堂贵为众神之首,潇洒一生,除了天道之外,无需跪拜任何人。”
玉明堂抬起了手,镜子中的她也抬起了手,最后,玉明堂手中凝出了一把弓箭,她左手拉弓,瞄准了镜面中的自己。
“即便是退场,我也并非是被你打败。”
咻——
玉明堂射出的那把带着青色尾气的长箭并没有像分景那样扑了个空,而是实打实的直接穿透了镜面,将其击碎。
那支箭没入镜面中后,一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箭尖朝向玉明堂自己的长箭又飞了出来,随后干脆利落地穿透了玉明堂的心脏。
“……而是自己选择离开。”
“哐当”一声,玉明堂手中那把长弓坠落在地,连带着她自己一起,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