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但你却坚定地挥出了那一剑,甚至在清休澜生机尚存时毫不留情地直接断绝他的心脉——是猜的吗?清休澜的死活对你而言,是一枚可以上桌的筹码吗?”
  “以他的生死做赌——赌赢了,你就不会再被我挟制,赌输了,他就真的会死去。”凌阑似乎对此很有兴趣,甚至还出手拦下了一只位于高空,蠢蠢欲动的青色手臂,开口问道。
  凌阑往前走了两步,随后俯下身,微微偏过了头,似乎想看清低着头,垂着眸的应听声的真实表情。
  “可以告诉我吗?我的破绽。”
  应听声二话不说,先是直接给了凌阑一拳——这一拳没有用剑,不含任何灵力,就是实打实单单纯纯的凡人挥出的一拳,狠狠砸在了凌阑的脸颊上。
  凌阑大概是只防法术攻击与兵器攻击防太久了,他身边也没有人会粗鲁无理到直接和他肉搏,因此竟还真叫应听声砸了个正着。
  应听声这一拳没有留力,用上了十成狠劲,直接将带着戏谑神情的凌阑砸蒙了,偏着头,一时之间似乎没反应过来。
  应听声喘着粗气,挥出那一拳的左手关节正在发痛,但他像是仍不满足一般,眼中激烈的情绪翻涌,他动了动唇,看口型似乎是想骂句上不得台面的粗话。
  但最终,二十来年的涵养还是让应听声抑制住了即将脱口的话,冷冷说道:“我收回之前对你所有的正面评价,你真是无礼得没边了。”
  “甚至让我怀疑,你根本就不是另一个世界的清休澜——而是与现在一样,只是个抢夺了别人皮囊的阴沟耗子。”
  直到这时,凌阑的大脑才终于开始运转,他偏着头,微微张开了嘴,抬起右手,摸上了自己的右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随后,他眸色阴沉如黑云压顶,转回了头,“呸”一声吐出了一口血,那血中似乎还夹杂着两颗碎牙。
  看他的表情,似乎连火都要从七窍中喷出,恨不得直接给应听声来上一套组合拳,把他凌迟之后再大卸八块做成人彘,才够解心中之气。
  但下一秒,凌阑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将所有如毒蛇一般阴狠的想法收了回去,然后重新将手抱在胸前,说道:“你生什么气?真正的清休澜不没死吗?”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轻易识破罢了,难道——你们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心灵感应?”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凌阑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半盏茶前饶有兴致提问的神情,似乎问这一句,也不过是例行走个过场。
  应听声想答也行,不想答就直接开打,还省时间。
  但在凌阑没了硬要得到答案的想法之后,应听声却突然有了回答的兴致。
  “很简单。”应听声看着凌阑,明明面前人与清休澜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但应听声看着凌阑这张脸心中却只有压抑不住的厌恶和杀意。
  “休澜从来不会说什么‘信任’、‘自作多情’。”
  “哪怕我真的对他刺出直取性命的那一剑……”
  应听声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
  “……他也只会夸我‘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徒弟,下手就是果断’。”
  “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合乎逻辑的回答。”
  “我认出休澜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没有为什么。”
  “我的心会比我的剑更快认出他。”
  凌阑听到这个理由,哼笑了一声,然后轻飘飘地问道:“就因为这?”
  “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可笑的理由了。”
  “你只是不相信罢了。因为这样的事从未发生在你身上过。”应听声一针见血道。
  “……”凌阑沉默地与应听声对视着,明明他与清休澜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分别,但应听声看向他,与看向清休澜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明明他与清休澜生活在相同的世界,经历相同的事,却获得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凌阑不知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再出手。
  但在一旁被迫看了一出好戏的玉明堂却有些没耐心了。
  她对“谁爱谁”,“谁相信谁”,“谁又恨谁”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开口催促道:“到底还杀不杀了?不杀我来杀——你不会对敌人心软吧?”
  听到这话,凌阑没有抬眸,视线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他摇了摇头,也不顾别人能不能听清,轻声开口道:“当然不会。”
  说完这句话后,凌阑就像将自己已经离开了地面大半,马上要随风而去的根重新狠狠扎在了地底,像是突然找到了前进的目标,点亮了迷雾中的灯塔一样,眼神瞬间聚焦。
  眸中那三四个重影凝成一个完整的人形,凌阑看着面前的应听声,却没有立刻动手。
  应听声懒得猜测凌阑内心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去了解凌阑不动手的原因,在凌阑没有察觉的地方,一朵粉紫色的佛岚花骤然绽放。
  那朵花的时间就像被加速了几倍一样,在短短几秒之内,就经历了生长、开花,到散落而下的过程。
  那些散落的花瓣将自己凝成了一根针,随后从高空中一跃而下,裹着迅雷之势,砸向地面。
  那些花瓣化作的尖针落下时没有发出一丝声息,应听声又握着分景上前,吸引住了凌阑的注意。
  凌阑这回出手却相当随便,好像突然没了与应听声继续苦战的心情一样——有点像许寄忱遇到了一个尚未解决的难题就被沈灵拉去吃饭,然后心不在焉,脑中依旧在想着事的样子。
  而这样懈怠的动作自然逃不过玉名堂的眼睛,她有些不满地看着凌阑,似乎正在犹豫是再等他一等,还是干脆自己出手。
  “如果我在尚未认识你之前就取代了清休澜,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你们……或者说我们的关系,是否还会像如今一样?”
  突然,凌阑开了口,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知道凌阑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应听声在听完这个问题之后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倘若最开始时我认识的是你,那我根本就不会选择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呢?”凌阑似乎真的很疑惑:“清休澜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不管是法阵,符咒,还是机关,我都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哪有为什么——你不是他。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代替他?”应听声皱起了眉,直接打断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你现在就像一个极度缺爱,又极度羡慕别人的阴暗老鼠,甚至为了得到你想要的爱,不惜插足在一对恋人中间,妄图以取代其中一人的方式得到那份爱。”
  “我都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你那个世界疯了。”
  应听声此刻已经完全和凌阑撕破了脸,将委婉和含蓄全都抛在了脑后,“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同样,你也永远不可能在别人的躯壳中得到别人给予的爱——因为那从来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所以在你顶着休澜的脸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时,我只感到恶心。”
  话音刚落,那根细小的,从空中落下的长针就直接穿透了凌阑的心脏,又从他的后背穿出,落在地上,盛开出一朵花来。
  那朵花的花瓣上还沾着凌阑的心间血。
  那几滴血顺着花流向了地上的法阵,下一秒,玉明堂的神色却变了。
  只因被困在地下的那些青色手臂突然感到头顶那道原本牢牢压制住自己的法阵突然松了劲儿。
  随后,那些手臂又嗅到了主人给它们的任务的气息,毫不犹豫地再次从地下冒了出来。
  ——但这一次,那些手臂却直接忽略了应听声,转而扑向站在一旁的凌阑。
  凌阑的眸中已经有些混乱,神色恍惚,但他的肌肉记忆却促使他凝出了长剑,对着抓住自己的手臂狠狠一劈。
  但下一秒,又一根从高空中坠落的长针,穿透了凌阑握着剑的右手。
  “……!”长剑瞬间脱手,落在地上,化作了烟雾,凌阑则咬着牙,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右手。
  只见凌阑那被长针穿透的右手上多出了一个指头那么大的洞来,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骨头。
  那洞中就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一样,还在源源不断,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往外延伸着,同时带来剧烈的疼痛。
  似乎是疼痛激回了凌阑的些许神智,他皱着眉,强行运起了身体中的神力,将那长针带来的毒素隔绝在这只手掌,随后他左手往旁边一抬再合拢,便抓住了一把长剑。
  那把长剑并不是分景,但用来砍瓜切菜绝对够了,凌阑二话没说,直接用其砍断了自己的右手。
  虽然他的右手在力量充足的时候会再次长出来,但很显然,现在可没时间给凌阑慢慢修养。
  ——更别提就算砍断了右手,也早已无济于事了,毕竟那长针中的毒素早就在方才,就已经顺着凌阑的心脏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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