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老实说,有一瞬间,清休澜是想这么做的。
  让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将自己心底最阴暗的一面压了下去,摇头道:“我不会杀你,我只会保护你。”
  在应听声才不管清休澜在说什么。
  这缕分神唯一的目标就是引导,或者控制清休澜亲手将自己杀死。
  所以,应听声不再和清休澜废话,直接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然后半强硬地将其塞进了清休澜的手中。
  清休澜在摸到匕首的刀柄时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就像恍然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一样,睁开了眼,眼中清明。
  “做什么,放手!”清休澜立刻松开了手心,想要将这柄匕首拿开,但他的手却被应听声牢牢握住了。
  应听声目光中氲上了一点温柔,双手紧紧握住了清休澜拿着匕首的右手,随后轻声道:“别害怕,师尊。就像你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就像我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
  随后,在日光完全落下之前,应听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扑进了清休澜的怀中。
  清休澜还在试图挣扎,他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
  应听声到底比他高些,这一扑,直接将没保持住平衡的清休澜扑倒在地,随后……便是一道刺破皮肉的声音。
  借着倒地的惯性,那把匕首深深地刺入了应听声的腹部。
  血液流出之后,应听声才松开了自己的手,缓缓拥抱住了清休澜,面朝黄沙,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这好像是与应听声再次重逢后,他第一次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清休澜的眼前,这样虚弱,这样奄奄一息。
  清休澜的金眸突然黯淡下来,瞳孔剧烈左右颤动着,随后,他猛地推开应听声,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立刻凝聚了一道灵力,就要去治愈应听声腹部这道伤口。
  这道伤口对于修仙者而言,并不致命。
  应听声在被清休澜推开后,便无力地合上了眼,倒在一旁,随后在清休澜灵力凝聚的那一息间,化作光点消散。
  那道姗姗来迟的淡金色灵力什么都没有留住。
  太阳终于落下了,黄沙依旧在随着微风四处旅行。
  随着应听声的分神一同消散的,还有那只蹲坐在破旧的房屋前,乖巧的白色狐狸团子。
  清休澜怔怔看着原本还躺在自己面前的人,如今地上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他躺过的痕迹,也被微风轻柔抚过,了无痕。
  清休澜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脑中一片空白。这种时候,他应该想些什么的。
  比如曾经相处的点滴,经历过的时光,生死、誓言和约定。
  但是突然间,清休澜什么都想不到。好像所有他和应听声有关的回忆,全都被突然抹除了一样。
  清休澜的心脏好像被挖空了大半,连带着他的脑子一起。
  月色越来越浓,晚风也越来越凉。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就好像清休澜刚经历了一个开始,正准备接着往下走时,却突然被告知——这就是结局了。
  沈灵看着水镜中一动不动的清休澜,皱起了眉。
  清休澜不可能察觉不到这只是应听声的一缕分神,应听声并没有真的被他杀死。
  但是好像“自己亲手杀死应听声”这个虚假的事实深深刺中了清休澜的心。
  他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样,久久未言。
  直到月上中天,沈灵终于看不下去了,打算出面将清休澜带走。
  但他刚一动,水镜那旁的清休澜却也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右手,触上面前黄沙。
  凉的,有些粗糙。
  清休澜握住一把黄沙,黄沙很快顺着他的指缝落了下来。
  他就这样重复着抓起一把沙,然后又任由沙落下的动作,足有十几次。
  在那之后,清休澜好像又从一层梦境中醒来一样,眼中的迷茫和困惑逐渐消散。
  他回过头,往沈灵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像透过水镜与沈灵对上了视线一样。
  随后,清休澜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天机宗长老与徒弟关系决裂后,将其杀害”的传闻,便迅速在修仙界中散播开来。
  第145章
  清休澜在听到这个传闻之后没什么反应, 好像自戳了双耳一般。
  哪怕知道那是传闻也坐视不理,回了天机宗便把自己关在雪霁阁。
  沈灵知道清休澜已经看到了自己,他再藏下去也并无意义, 于是, 清休澜前脚刚落在雪霁阁, 沈灵后一秒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帮他。”
  沈灵走进雪霁阁后, 在那棵玉兰花树下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清休澜。
  清休澜显然知道来人是谁,淡淡地说了一句。情绪没什么波动, 但可以肯定的是,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沈灵没有反驳, 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在整个雪霁阁罩下了一层结界。
  “你们全部都在帮他。”
  清休澜又说了一句。
  沈灵看不见清休澜的神情, 也没从他的话中听出什么情绪, 只好接着沉默。
  他不回答,清休澜也没接着问。
  好像沈灵回不回答对清休澜而言也没有意义,清休澜只是想将话说出口而已一样。
  在两人的沉默中,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随后,清休澜从一旁的地上提起两坛青松酿, 开口道:“喝吗?听声酿的。”
  沈灵便默默地走了过来,在清休澜身边坐下,刚想抬手拿过清休澜放在桌上的酒杯时,那酒杯却突然被又清休澜拿走了。
  “你现在这副身体还是个小孩呢,还是别喝了。”
  沈灵:“……”
  他默默地将视线移到了清休澜的手上。
  清休澜也不知道是不是将这坛酒过了一道冰, 那酒杯中的酒液缓缓散发着寒气,甚至蔓延到了杯壁上,冻口, 也冻手。
  清休澜就像感觉不到冷一样,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接着,他放下酒杯,酒杯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偏着头,朝沈灵举了下杯示意,随后一口将其喝尽了。
  连续三杯酒下肚,清休澜这才止了动作,缓缓开口:“我知道他在演戏。”
  “从踏入荒村,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根本就不是真的应听声。”
  “我本不想陪他玩这种幼稚的扮演游戏,但我又察觉到了地上布置的法阵。光凭应听声自己,是无法设下如此强悍又隐蔽的法阵的,而你布置法阵的手笔,我最熟悉。”
  清休澜转动着空荡荡的酒杯,没有抬头,就这样盯着被月光照亮的石桌,说道:“于是,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帮他。”
  “……我只是,有些感慨,还有些惆怅。”
  说到这,清休澜抬起了头,看向挂在高空中的月亮,轻声道:“感慨有一天——我们居然要靠装作决裂,来保全对方。”
  “我没有戳穿他,顺着他的心意,将这场戏演了下去。有一瞬间,我好像做了一场梦,这个‘杀死应听声’的梦,是如此真实。”
  说到这,清休澜就没了下文,很久都没有再开口。
  沈灵本就是个寡言的性子,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或许他觉得语言是苍白的,于是只默默坐在清休澜身边,看着他将那两坛青松酿一滴不剩地喝干净了。
  “他现在在阴阳司是不是?带他回来吧。阴阳司阴气重,对他总归不好。”清休澜的视线也不知道落于何处,说道:“……我会装作不知道。”
  沈灵却没有回应清休澜的话,转而从怀中拿出了一柄长剑,然后轻轻放在石桌上。
  那长剑没有剑鞘,比沈灵还高。
  清休澜只不过看了一眼,就立刻认出了这把长剑——这是那把落在了阴阳司的破烂剑。
  应听声打碎了这把剑的剑境之后,这把剑便消失了。
  “这把剑是我在阴阳司找到的。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它。”
  沈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谁能想到这把与分景同生的剑,竟和分景一样特殊。”
  分景剑能够记录下每一个人死前的那段经历,而这把不知道名字的破烂剑,则是可以将一段经历藏入不同的剑境中,永远保存。
  “我看到了一段不远不近的经历——那段差点让应听声死去的,关于试炼之境的经历。”
  “在其中,有些有意思的东西。你想听吗?”沈灵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问清休澜“要不要再来一杯酒”一样。
  “……你说吧。”
  “那块红尘殿主一时兴起加上的,不知真假的月若木,不在你的预料之内吧。”沉默了几息之后,沈灵开口道:“……虽然不知真假,但你依然要得到它。可就凭那时候还是两个毛孩子的应听声和许寄忱,别说夺冠,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于是,你故意放纵习千瑜用毒气将试炼之境内的大部分人都逼到了那个你设下了杀阵的山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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