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用送,回天机宗的路我还是记得的,别担心。”清休澜就像看出了凉倾的为难,懒懒道:“再说——就算真迷路了,这不还有听声么。”
  “……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要是没有应听声跟着,你说一句‘不用送’我就不送了吧。”凉倾诧异道:“你难道这么快就把‘从中原迷路迷到弥勒国’这事儿忘了?——我连弥勒国都没听过,亏你能找着。”
  清休澜:“……这点芝麻绿豆点大的陈年旧事就不用提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宛若春风拂柳般。
  清休澜转头看去,入目便是应听声眸中与嘴角边尚未消散的温柔笑意。
  他默默松了口气。
  当个倒霉师尊还得哄倒霉孩子——沈灵怎么没和自己提呢?
  哦,对。
  许寄忱做任何事心里都有数,沈灵很少管他——基本都安慰自己说“寄忱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估计许寄忱放把火把和生阁烧了,沈灵都能解释成“住了这么久了,正好重修一番”。
  清休澜不着调地想道。
  但估计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可能连理由都懒得找,一个房子而已。
  孩子想烧就烧呗,反正房子有的是。
  ——但如果这房子是雪霁阁的话……那应听声是绝对舍不得烧的。
  多乖。
  ——
  和来时一样,离开时,二人也是坐马车离开的。
  凉倾最终还是被公务绊住了脚,有心无力,没来送他们。
  ——而清休澜没想到这滴鲛人泪会这么不安稳。
  他这才发现兰芙塔有多强大——刚一离开鲛人海,清休澜就一个踉跄,突然脱了力,就像突然被戴上一条沉重的锁链一样。
  好在还在海里,应听声立刻扶住了他,没说话,只是在送清休澜上马车坐着前都没再松开手。
  而消失了几天的咳喘也不请自来,连清休澜自己都被时不时来一下的轻咳咳烦了,半靠在软枕上,一脸生无可恋。
  应听声则是尽力维持着冷静的表情——他也做不了什么,喝药也只是徒增清休澜的痛苦,并不会有丝毫缓解。
  看到清休澜半垂着眸缓慢地微张着嘴呼吸时,应听声承认——他有些后悔了。
  他突然觉得,让清休澜留在鲛人海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总好过他明明在清休澜身边,却帮不上一点忙要好的多得多。
  “别这样。”清休澜突然开口,声音微哑。
  他轻轻拍了拍应听声的手,道:“你这副表情……像刚成婚,第二天夫人就死了一样。”
  应听声:“……”非得这么比喻吗。
  但他此时却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清休澜的话——他自己都快崩了。
  于是应听声伸手握住了清休澜的手,随后低下头,将清休澜的手捧到了自己额前——就像是在祈祷着什么一样。
  “沈灵没和你说过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的。”清休澜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只是单纯没力气,声音很轻,尾音几乎已经散在空中:“……我不会死的,只是会暂时失去这具身体罢了。”
  “暂时。”应听声重复道,抬起眸,眸中情绪难掩:“是多久?”
  清休澜沉默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
  这得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找到下一滴鲛人泪,和下一块若木了。
  不知道魂魄散在天地中久了,会不会直接化作山川河海、世间万物。
  清休澜漫无边际地想道,轻轻地看着应听声。
  怎么总是在让他等我呢。
  “很辛苦吧。”清休澜突然开口,看着应听声眸中自己浅浅的倒影,道:“等待。”
  “……”应听声抬眸看向清休澜,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静静地看了清休澜几息,轻声答道。
  “师尊不要离开就好了。”
  第74章
  清休澜勾了勾嘴角, 眼睛微弯,眼眸却是微凉的,就像化了一场雨在那眸中一样, 似乎想笑, 却又因为想到什么一样, 笑不出来。
  于是他没接话,只轻轻抚着应听声的侧脸脸颊, 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而因为顾及清休澜的身体, 回去的路走得并不快, 生怕刺激到这滴要人命的鲛人泪。
  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比来时慢了不知多少倍。
  应听声拒绝在晚上赶路, 每逢夜幕降临, 马车总能奇迹般停在一家客栈前。
  因此,一路上清休澜虽然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却都是些“不打紧”的小问题。
  大病没有,小病一堆。病也病不死,活也活不爽, 每次被这滴鲛人泪逼得想拿着分景直接抹脖子时,看到应听声看向自己的眼神,清休澜又觉得也不是不能再忍忍。
  但应听声何其敏锐,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清休澜某个危险的想法,估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当天晚上到客栈后就来质问他。
  虽然我不知道应听声质问别人是怎么质问的,但我知道绝对不会是这样——清休澜面无表情地想道。
  自从清休澜醒来后,应听声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 何曾有过这样失礼的时候?!
  清休澜看着几乎把自己压在墙角的人,这才真实发觉应听声比自己高多少。
  他手中抱着个汤婆子,身上披了件白色大氅,已经被迫靠上了墙角,退无可退。
  而面前这人脸上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睫毛低低垂下,用湿润的眼眸看着他——行动上倒是强硬!
  “师尊。”小王八羔子开口了。
  清休澜八风不动,打算静观其变,看看这人打算作哪门子妖。
  “明明是师尊说喜欢我陪在身边的。”应听声在离清休澜只有一拳的地方停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身,凑到清休澜耳边,低声问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师尊不满意,所以不喜欢了么?”
  “……怎么会,别乱想。”
  清休澜垂下眸,感到自己耳边吹过一阵温热的风,有点痒,他不住向往后退,却隔着几层衣服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见应听声不说话,清休澜便虚盯着地面,开口补充道:”我满不满意,喜不喜欢,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看不见应听声的神色,他清不清楚清休澜不知道,但应听声明显对清休澜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那为什么师尊一直要离开,是我做错什么了么?”应听声微微蹙眉,似是不解,问他。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是我不好。”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是应听声想听的,他眉头蹙得更紧,默了一下,轻声开口问道:“师尊这么心狠,不如带我一起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
  ——前面说“死在一块不如一起活着”的不是你是吧。清休澜几乎快要被应听声气笑了。
  “疯了?”清休澜挑了下眉,仰头与应听声对上视线,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是我不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是死不了,不是你。你真为肉体凡胎——你要真敢这么做,为师就真要抹脖子去阴阳司捞你了。”
  “……”应听声听完没说话了,只略微疲惫似的闭上了眼,随后伸手抱住了清休澜,将额头靠在了他的肩上——不重,没让清休澜吃这份力。
  清休澜右手一转,原本拿在手中的汤婆子就没了踪影。他犹豫地看着应听声,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些许不对。
  ——现在无情道已经宽容至此了?
  清休澜这才想起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乱这乱那的,他都没时间没机会去找沈灵问问他七年前死后发生了什么。
  “道”一事,只要本人不说,别人是无法得知的。
  包括清休澜。
  他只能微蹙着眉伸手拍了拍应听声的肩,道:“你一个以‘无情’入道的,哪儿来这么多‘感想’,也不怕把道心想碎了。”
  应听声:“……”忘了师尊还不知道自己改修了。
  但应听声没有立刻解释,反倒将清休澜抱得更紧,淡淡道:“如今师尊连抱都不愿意让我抱了,竟还要以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明明可以直接推开我的,却非要逼我自己放手。”
  清休澜:“……”怎么有理说不通呢。
  清休澜百般不解,道:“我什么时候……”
  “早碎了。”
  “?”清休澜一愣,随后突然意识到应听声这是在回答他上不知第几个问题,随后轻斥他一声“胡闹”,就伸手捏住了应听声的左手,探入一丝灵力。
  ——却依旧没有将他推开。
  应听声心情稍霁,顺从地任由清休澜那股细微的灵力游走在自己的经脉中。
  清休澜认认真真地探过应听声的每一寸经脉——完好无损,修为不跌反升,就连丹田识海也更甚从前。
  清休澜这才意识到什么,略有惊讶地抬眸与应听声对上视线,应听声眼神中转过一丝温柔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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