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叫源阳葵,是三年级的学生,死去的好友名叫丰川麻衣,和她一样都是美术社的社员。
二人结识于去年冬天,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很快就变成彼此最好的朋友。
“麻衣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和性格阴沉的我不同,她阳光又外向,很爱笑,不知道为什么竟愿意和我这样的人做朋友……”
昔日的美好回忆涌上心头,源阳葵的嘴角不自觉地漾开笑容,但很快,笑容戛然而止。
“大概是上学期末吧,结束部活后麻衣说想再画一会,让我先走,离开学校后我才发现手机忘在美术教室了,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取。”
“然后、然后……”她的身体发颤,看得出来正在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在教室门口听到了有人在里面哭泣,紧接着是麻衣无助的恳求声。”
“她说‘不可以’‘老师,求求您’‘拜托了’,我立刻推开门,就见麻衣低着头跑出来,她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甚至没有发现我站在门边。”
“我本想去追,可余光却瞥到了坐在教室里的岩井老师,他也看到了我,表情有点惊讶,却什么都没解释,默默收拾起桌上的颜料。”
时透月听得干着急,忙不迭地追问:“麻衣怎么说?她、她难道……被老师欺负了?”
此类社会新闻屡见不鲜,她不得不朝着最坏的方向考虑。但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无凭无据凭空污人清白,有罪推定是办案的大忌啊。
“我当然问过!但她只说那时候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会哭。”
源阳葵神情激动,仿佛找到知音,一把握住时透月的手,“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肯定是那个家伙对麻衣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她平时是个很坚强的人,我从来没见她掉过眼泪。绝对是发生过非常可怕的事,她才会哭成那样!”
作为“成人组”的一员,森川萤自然揣测出了那种可能性,但她没吭声,准备听完下文再做判断。
四名男孩子当中,只有家里有姐姐的萩原研二能明白“被欺负”的真正意思是什么,他的表情阴沉下来,和平日里随和的形象大相径庭。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二丈摸不着头脑似的互相看了看。
伊达航思索了一会,试着总结前因后果:“那个……所以你是为了让岩井老师忏悔,才会在美术教室装鬼吓人吗?”
“没错!我还到处散播传闻,如果他因此感到害怕,说不定、说不定就会去和警察自首!”
言辞激动地讲完这番话,源阳葵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了伤心事,高昂气势退却下来,她攒紧拳头,因为极度痛苦的缘故而不停颤抖。
“在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车祸。麻衣……她是自己跑向卡车的,当时我就在街对面,可一切发生地太快了,我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可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警察根本不听我的,他们态度敷衍,说我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眼花看错了,这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不是自杀。”
“在我提及老师的时候,对方更是一脸冷漠地表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家属也不允许尸检,所以无法取证调查。”
源阳葵悲愤交加,气得快要晕过去,缓了好一会,情绪才稳定下来,“我也想过别的办法,去告诉爸妈、去求助老师、去跟麻衣的父母诉说……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他们都觉得我是因为接受不了麻衣的死,因为痛苦无处宣泄,只能把气撒在‘无辜’的老师身上。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除了扮鬼吓人,想不到别的办法。”
“这不是你的错,别再自责了……”时透月轻轻抱住比她高半个头的小姑娘,连声安慰。
看来有必要去会会岩井老师,她可以轻易察觉到他人的恶意,只要试探一二,就能知晓对方究竟是有罪还是无辜。
啜泣声在偌大的教室中回响,宛若献给逝者的安魂曲。
在场的人心情都异常沉重,没想到校园怪谈的背后,竟然有这样的隐情。
善良的小姑娘为了给死去的好友一个交代,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在深夜跑到学校,笨拙而固执地用依靠封建迷信的方法……她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是无用功。
可若是连她都放弃了,死去好友的不甘和屈辱,只能随着逝者的离去而埋于土下,无人在意。
耳边除了哭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幽微的脚步声,时透月耳根微动,她放开怀里的姑娘,冲众人比了个噤声手势。
果然有人来了,从脚步声可以判断出是一名成年男性,微胖,步伐很慢,可见对方十分犹豫。
巡逻的校警?还是被为了平息谣言前来调查老师?亦或是趁着夜色准备偷窃的小偷?
总之他们必须躲起来,不管来的是谁,被抓到后果都很严重。
“有人来了,快找地方躲好。”
大家愣了两秒,接着有条不紊地吹灭蜡烛,关闭手电筒,借着照进室内的月光,寻找藏身之所。
墙边立着的一排置物柜吸引了几人的目光,依次打开来,发现并非每个柜子都塞着杂物,其中有三个是空的,挤一挤勉强能藏进去。
由于是摸黑行动,能见度非常有限,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谁进了一个柜子,除了视力超群的天与咒缚。
她拽着另外两个姑娘躲进最大的一个,空间充裕,一点也不挤。
剩下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都说冤家路窄,降谷零慌乱中摸到一团蓬蓬头,这才意识到方才溜进来的人是谁,立刻咬牙切齿地低喝道:“你出去,这是我先来的!”
“凭什么?要走也是你走!”
两人不仅斗嘴,还互不相让,用肩膀挤来挤去,置物柜里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柜脚和地面摩擦,不断产生刺耳的杂音。
“你们两个给我安静点!”时透月额角鼓起青筋,忍无可忍之下,压低声音骂道。
随着话语的落下,教室回归平静。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耳边传来木质拉门移动的声响,然后是中年男人特有的浑厚嗓音。
“丰川同学……是老师对不起你,我、我会赎罪的,你安息吧,不要再吓其他学生了。”
“是岩井!”
源阳葵拔高嗓音,说话的同时一把将柜门推开,三步并两步冲到中年男子面前,厉声呵斥:“果然是你害死了麻衣!如果真想赎罪,就快点去向警察自首吧!”
第32章 谁在撒谎真是晦气
“源同学,我一早便猜到是你做的,”岩井平静地注视着她,镜片后的那双眼里充满了无奈和惋惜,“也只有你会为了她做这样的事。”
源阳葵先是一惊,好像不认识眼前人似的,旋即被他这副惺惺作态的虚伪模样恶心的不轻,恨不得亲手撕烂他的脸。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想吐!”
岩井和也无力地摇着头,表情像没有生命的人偶般麻木,说话的声音亦没有任何起伏:“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我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你以为的那种事。”
躲在柜中的时透月探头看去,凭她多年的经验判断,老师没有撒谎,倒不如说他比起加害者,更像是受害者,他看起来痛苦地快要死掉了。
这件事多半另有隐情,她仔细回忆了一遍丰川麻衣在美术教室说过的话……听起来其
实有点像拜托对方帮忙保守秘密。
或许那个“秘密”,才是造成丰川死亡的直接原因。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时透月推开柜门,走到两人中间,其他人也陆续围了上来。
*
“唉,我曾经答应过她,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可事到如今……继续保守秘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岩井就像被浸泡在名为悲伤的液体当中,液体漫过头顶,将其余的情绪悉数吞没。
他看着也不过三十来岁,却孱弱地好似行将就木的老者,鬓角染霜,皱纹如同枯枝般,爬满他憔悴的脸庞。
实际上源阳葵也很久没见岩井老师了,自这学期开学后,他就经常请假,也不怎么来美术社指导。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如今却瘦了一大圈,要不是因为声音没什么变化,她估计都认不出来。
见他的状态如此糟糕,源阳葵不禁有些动摇,说话的语气也软和不少:“你、你最好实话实说,如果敢骗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男人犹如脱力般坐到地上,坐姿很不讲究,像住在桥洞底下的流浪汉。
他垂下脑袋,声音带着点暗哑:“丰川同学大概是去年秋天时候加入的美术社,她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也不怎么笑,是遇到你之后才变得开朗了许多……”
“起初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出色的绘画天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很难想象那些优秀的作品是出自于一个八岁的孩子之手。”
如同枯木逢春,岩井空洞的眼神里涌起光亮,可下一秒却被黑暗吞噬,恢复了方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