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沈临毓关心地建议道:“让皇子妃出面呢?毕竟是她的母亲,她好开口些。”
  李崇的笑容里,阴郁一闪而过。
  一时之间,他吃不准是沈临毓太年轻、不懂夫妻、岳家之间相处的弯弯绕绕,还是这人心里明镜一样、嘴上却胡乱建议。
  想到陆念母女几次出入五皇子府,回回把应聆说得气急败坏,李崇想,沈临毓应该是故意的。
  也是。
  执掌镇抚司,能拿捏住那么多老狐狸的心思的人,岂会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甬道这儿很是冷清,但也绝不是能针尖对麦芒的地方。
  况且,李崇确实没有想好要如何握准与沈临毓交锋的那个度。
  “算了,不说那些了,”李崇自己搭了个台阶,脸上依旧和善,“过几日陪我吃酒,别说不来。”
  沈临毓拱手应了下来。
  两厢告辞。
  沈临毓继续往御书房去,李崇背着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念头起起伏伏。
  夜里落了一场秋雨。
  伴着呼呼的夜风,京城的天越发冷了。
  应蕊缩着身子靠坐在床上。
  自从被于家夫人抓到后,她就一直被关在这里。
  眼睛被蒙上了,嘴里塞着帕子,四肢被捆绑在这架子床上,起先她还有力气挣扎,饿了几顿后就彻底“老实”了。
  没办法,挣不动也喊不动。
  看顾她的嬷嬷只给她一丁点食物,一张薄被子,确保她死不了、逃不走。
  应蕊精疲力尽之余,又被淅淅沥沥的雨和鬼叫一样的风声弄得心惊胆战,几乎要崩溃了。
  于家夫人再一次踏足这屋子时,见到的就是这么狼狈不堪的应蕊。
  嬷嬷把应蕊口中的帕子取了,又解开了眼上的布条。
  突然改变的光线刺激得应蕊眼泪滚下来,她不由自主闭紧眼睛,才能缓解些刺痛。
  “在这儿住了几日,想明白了没有?”于家夫人问她。
  应蕊不语。
  于家夫人又道:“前几天我见到你母亲了,她冲到于家来,我没让她进门,和她在西街上大吵了一架。”
  应蕊愣了一下。
  于家夫人没有隐瞒,几乎算是原原本本地把经过都说了一遍。
  “在你的命,和她自己的命之间,她竟然犹豫了。”
  “可能这就是多子多女的人吧,我若有机会拿命换阿娴的命,我根本不会眨一下眼睛。”
  “当然,也可能是她知道,哪怕她认下罪,你也洗不干净吧?”
  “你丈夫的反应告诉我,你也有份的。”
  应蕊偏过头去,一副不听不理的样子。
  于家夫人不疾不徐。
  她准备了很多话术,不信撬不开应蕊的嘴。
  “你不做声?为什么呢?”
  “他们都放弃了你,你现在这样,是你也自己放弃了吗?”
  “用你的命,去填你一家人犯下的罪恶?”
  “毕竟,我想得到当年真相、实在太难了,你闭紧嘴,你家里人或许就能高枕无忧了。”
  “应该会有人感激你的吧?”
  “比如你的丈夫,他正好可以和他父母和好,不用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少了你,想来他父母一定能接受回头是岸的儿子。”
  “比如你的幼妹,她还是大富大贵的五皇子妃,说不定还有机会更晋一步。”
  “你倒也不用挂念父母,兄弟姐妹多,他们自会替你尽孝……”
  应蕊不想听,但她堵不住耳朵。
  这些话就像经文,嘀嘀咕咕环绕耳边,让她心烦意乱。
  “你不用挑拨!”应蕊张口道。
  她的声音沙哑,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于家夫人依旧面不改色:“不是挑拨,是互利互惠。”
  “我的下策是拿你抵命,我死了以后对我女儿也有个交代,当娘的已经尽力了。”
  “我儿子儿媳孝顺,孙子也不错,老头子以后有他们伺候,我没什么别的心愿了。就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没有放不下的。”
  “但你的下策是什么?”
  “你闭口不提当年事,你的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被我杀了泄愤。”
  “你是死了,但你的儿女还小,你丈夫一定会续弦,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你舍得吗?”
  “当年下手害阿娴的是你吗?”
  “罪责讲轻重,衙门里判案还有个主犯从犯之分,你只要不是主犯,我放过你啊。”
  “我追究的是文寿伯府,又不是一定要和你一个出嫁女过不去。”
  “说起来,我好像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文寿伯府,你们应家毕竟有一位皇子女婿,他出手一护,我真的能做到吗?”
  “这么看来,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干脆杀了你算了?”
  说到这里,于家夫人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利刃出鞘,银光闪得应蕊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您别这样!”她哭着喊道,“您女儿她、她肯定也不想看到您为了她杀人的。
  您想与我同归于尽,可您也说了,我妹夫是皇子,杀人就是一匕首的事,但毁尸灭迹怎么办?
  您被抓到了,那整个于家,您说的孝顺儿子儿媳,还有不错的孙儿,都会被治罪的。”
  “那也是我们全家欠阿娴的!”于家夫人激动地道,“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她!”
  冰冷的匕首几乎已经贴到了皮肉上,应蕊躲无可躲,哭喊着道:“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是啊,”于家夫人点了点头,“我刚才想明白了,不杀你更没有用,我斗不过文寿伯府、斗不过五皇子!
  哪怕全天下都知道是你们应家害死了阿娴,我也不能让你们赔命!
  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不过是几句骂名而已。
  除了我这样的苦主,谁会天天骂皇亲国戚?
  万一五殿下将来……
  谁敢骂皇后、敢骂国丈?
  所以我还是杀了你吧,杀了你痛快些!”
  应蕊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我说,我说!”
  没错。
  于家夫人说得一点没错!
  文寿伯府是皇亲国戚,哪怕陈年旧事被掀开,也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凭什么,她就要孤独赴死呢?
  她死了,母亲肯定会哭一场,但哭完了之后呢?
  难道还能指望母亲像于家夫人待于娴那样,为她报仇、为她拼命吗?
  她都死了,她能稀罕?
  她才不要死呢!
  她的孩子也还小啊!
  况且,她的自救,又不以牺牲别人为代价!
  于家夫人把匕首抵在应蕊的胸口前,看着她那变幻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在生死面前,没有人能保持清醒和理智,何况是早就被吓破了胆、精疲力尽的应蕊。
  应蕊相信了“说出来也不会害死家里人”。
  又或者说,她必须“相信”这一点,才能理直气壮地选择背叛。
  “说吧,我听着,”于家夫人道,“越详细越好。”
  应蕊泪如雨下,颠三倒四着,却也把事情说明白了。
  “当年拒婚是突然间有好亲事寻上来,所以母亲反悔了,哪知道那边没谈拢,还连累了五妹名声。”
  “踩周沅克妻是三妹想出来的,真不是我,我哪知道她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
  “我不知道母亲他们对另外那位姑娘做了什么,反正她死了。”
  “我也是直到她死后才知道这事的。”
  “夫人的女儿,她、她好像是母亲动的手,用了一种不常见的毒,混在点心里的,那年春宴上让四妹带给于娴了。”
  “我最多就是隐瞒包庇,跟我不相干!”
  于家夫人死死握着匕首,才勉强抑制住颤抖的手。
  她记得的,阿娴出事前曾参加了一次春宴。
  一众贵女看花,没想到正热闹着,突然下起了雨。
  阿娴淋了雨,当日就有些不舒坦,而后就……
  于家夫人本以为是受寒的缘故,但阿娴素来身子康健,淋雨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才会怨恨上给阿娴带来坏运气的婚事。
  原来,真正的问题出在点心上。
  “是什么点心?”于家夫人质问道,“怎么只有阿娴吃了?”
  “青团!正值时令的青团!”应蕊道,“春宴上也有,但四妹另外带了份有毒的,掺在芝麻馅里,好像是做过标记的,四妹不会拿错。”
  ……
  应蕊重新被蒙住了眼睛,塞住了嘴。
  她虽不满,但暂且保住性命让她松了一口气。
  甚至,她在心里不住抱怨着。
  母亲他们既然知道是于家夫人绑走了自己,怎么还没有找来呢?
  跟踪个人,难道也跟不明白?
  若是他们紧紧跟上,刚才直接冲进来救她,她也不会被逼到那般境地!
  所以,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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