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背后那人不止握力大,劲儿也巧,电光石火间就夺走了章瑛的簪子。
簪子被远远丢开,两条胳膊都被钳制住,章瑛死命扭过头去看,这才看清了那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的人。
是陆念身边的那粗壮嬷嬷。
闻嬷嬷一张脸铁青。
她打听了安国公府被围的状况,才刚回广客来,就从翁娘子口中知道了变故。
没有打草惊蛇,她一击就中,但心里还是后怕得很。
今夜人少,险些就让章瑛伤了人!
从陆念的角度,自然早一步看到了闻嬷嬷。
见她得手,陆念才又与章瑛道:“你们一家,死也会死个明明白白,是不是罪有应得,是不是报应,你会知道的。”
闻嬷嬷动手就不像陆致那么青涩了。
她指挥了陆致去柴房拿了绳子,严严实实给章瑛捆了。
陆致重新把抹布递给闻嬷嬷,嬷嬷接过去直接堵上。
马车到后门外,她把章瑛押上去,凶神恶煞般把人送去镇抚司。
“中秋佳节,”闻嬷嬷冷声道,“送夫人与国公夫妇团圆。”
威胁消失了。
一直紧张地抓着厨刀的陆骏彻底放松下来,闷头进厨房中把刀放下。
阿薇蹲下身子,把散落在地上的月饼一一捡起来。
“都不能吃了。”她可惜着道。
陆念简单挽起了头发,道:“去春晖园里做吧,一面看月亮,一面等月饼。”
阿薇应了声。
侯府里,定西侯和桑氏都翘首盼着。
待听说陆骏父子两人把陆念和阿薇接回来了,定西侯喜笑颜开,急急从花厅迎出去。
清朗月色下,虽看不清楚彼此神色,但走来的身影清晰。
定西侯赶忙招呼道:“来了就好,这就让人摆桌,鱼虾都是庄子上新鲜送来……”
话说到一半,随着距离近了,他看到几人面上疲惫,而陆念和阿薇甚至眼眶红肿,定西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回事?”他扭头去瞪陆骏,“叫你把她们请回来,你怎么还把人弄哭了?”
陆骏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冲口道:“不是我!”
而后,陆骏倒豆子一般把事情说了。
定西侯听得眉头紧蹙。
陆骏越说越生气,一肚子话要往外倒,又怕陆念听见什么再次“发作”,几乎是凑到了定西侯的耳朵边。
“她骂大姐是遭报应。”
“母亲早亡是报应,女儿体弱也是报应,还诅咒大姐下辈子也……”
“父亲,不怪阿薇想砍她,那张嘴太难听了!”
陆骏嘀嘀咕咕地说。
本以为定西侯的急脾气上来了,破口要骂人,还补着什么“您别冲动”、“大姐大概听不得”之类的劝阻之余,却没想到,定西侯一句脏话都没有冲口而出。
反倒是,整个人被雷劈了一样愣在那儿,浑身上下尽是悲伤。
“父亲?”陆骏唤了声。
一旁,陆致也在和慢一步出来的桑氏说话:“我还以为姑母拿了刀要砍过去了。”
回答他的不是桑氏,而是听见了的陆念。
“我不会替阿薇砍人。”陆念说得很平静。
定西侯看向她。
他心中难受得很,一时也没有理顺思绪,只下意识附和着:“不砍,别砍。”
陆念在晚风里挽了下鬓角的发:“自己的仇,自己报。我们先回春晖园去了。”
陆骏闻言,道:“晚饭……”
定西侯冲他摇了摇头:“随她们。”
那厢母女两人往后院去,这厢花厅里,定西侯食不知味。
席间,陆骏和陆致补完了先前的经过,听得桑氏的眼睛都泛了红。
定西侯随便吃了些,想了想,还是往春晖园去了。
大门紧闭着,只是没有带上门栓,一推也就推开了。
院子中,清辉明亮。
他看到了摆在中间的大躺椅,几子上摆了些吃食。
小厨房那儿点了灯,陆念倚着门正和里头的阿薇说着话。
定西侯深吸了一口气,唤了声。
陆念听见了,转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走过来,在躺椅上坐下:“阿薇与我做月饼。好好的月饼,都毁了,幸好还留了些馅儿,只得辛苦阿薇了。”
说的是辛苦,但陆念并不心疼。
反倒是,经历了那番情绪波动后,揉个饼皮、烤个月饼,是最适合阿薇纾解心情的方式。
定西侯在石凳上坐下,斟酌着问:“你当时是不是……”
“犯病?”陆念把定西侯的话补全了,“算是吧,那时混沌得很,还好,醒得不算迟。”
“阿致吃亏在年纪上,有心无力,阿骏光长岁数不长能耐,也指望不上。”
“我要不拦下阿薇,她说不定真要把章瑛给砍了。”
定西侯闻言苦笑。
陆念躺下去,摇椅吱呀吱呀。
她看着当空的明月,道:“章瑛不是阿薇的对手,她弱得很,簪子乱舞、没个章法,不似我和阿薇,我们两个真的下得去手。”
这话一说,定西侯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陆念抬起手,五指张开,伸向天空。
月光穿过指缝,落在她的眼睛里。
“我的仇,我报,阿薇的仇,阿薇自己报。”
“这是我们各自要迈过去的坎。”
陆念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不会替阿薇动手,哪怕她的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
她也不会让阿薇替她动手,就算陆念很清楚、甚至就是她陪着阿薇走过了那条寻常人根本不该跨过去的河。
为了“我”手染鲜血,哪个活人扛得起这样的恩情?
会感谢,感谢对方豁出命去的帮助,也会亏欠,愧疚对方为了自己而沉下去的人生。
所有情感日积月累,最后剩下的是痛苦。
这是陆念从女儿身上学到的道理。
她的阿薇,临走之前,最最放心不下的是为了自己豁出去一切、成魔成痴的母亲。
然后,她走了。
死去的人,拦不住,怨不了,也再不知痛、不知苦。
但陆念始终记得她还活着时,那笑容中的欲言又止。
所以,回到京城的她们是彼此的支持、彼此的利刃,却不会“越俎代庖”。
去大慈寺的是阿薇和闻嬷嬷。
给岑氏灌下莽草的是陆念。
“我和她之间,”陆念思考了一下用词,又轻轻道,“不需要用这种‘恩情’去维系。”
定西侯迟迟无言,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脚步声响起,阿薇端着一盘月饼过来。
新出炉的,香气十足。
陆念歪着头,从下而上看她,倏然笑了下:“能吃了?”
阿薇道:“会烫。”
“无妨。”陆念坐起身来。
馅儿是她喜欢的豆沙蓉,皮酥馅软,微微的甜。
配的是清茶,淡淡的涩,两厢合宜。
陆念垂着眼,慢条斯理吃了两个,托着下颚与阿薇道:“真好吃,还是阿薇的手艺最得我心意。”
阿薇弯了弯唇。
陆念擦了手,轻柔抚着她的额发,忽然开口道:“等案子翻过来之后,我们一道找个地方,把她葬了吧。”
阿薇的唇角还弯着,瞳孔却是骤然一紧。
她当然知道陆念说的是什么。
陆念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来,但她自己却像是浑然未觉,语气依旧平静:“我想好了,找个好地方,让她能安安心心的。”
视线朦胧着,阿薇几乎看不清陆念近在咫尺的脸。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点着头,哑声应着“好”。
边上,定西侯已经背过身去,手掌紧紧按着眼周,背部紧绷,肩膀颤抖。
牙关死咬,不愿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去打搅她们母女两人。
第181章 金太师当年是欲加之罪吗?(两更合一求月票)
中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
定西侯已经离开了。
大抵是不想让陆念和阿薇看到他的眼泪,定西侯甚至没有面朝她们,只瓮声瓮气说了声“早些休息”后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春晖园。
阿薇去打了水来,母女两人一道净了面,她又去屋里拿了香膏与毯子。
虽有几个月没有住过人了,但里头的起居用品一应俱全,打扫得一干二净。
陆念自己抹了香膏,又往阿薇的脸上揉。
收拾妥当了,一并依着躺在摇椅上,只盖了薄薄一毯子,倒也不觉得冷。
阿薇看着天上圆月,叹息道:“真亮啊。”
“我没有胡说吧?”陆念望着明月,道,“我打小就觉得,春晖园里看到的月亮特别得近,又大又亮。”
阿薇应了声。
陆念似是被月色勾起了无限的谈兴,慢慢悠悠讲“曾经”。
“我母亲喜欢秋天,说金灿灿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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