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嘴巴被紧紧捂住了。
  章瑛试着挣开,可她的力气完全不是阿薇的对手。
  明明挣脱不了,章瑛却笑了起来。
  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是畅快又疯狂的笑意,因为她看清楚了,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陆念像是遭了雷劈一样,而阿薇的脸上是明显的慌乱与惊恐。
  看吧。
  人呐,都是会怕报应的。
  也都是会遭报应的!
  阿薇的手抖得很厉害,她几乎不能控制手下的力道。
  一面控制章瑛,她一面扭头去看陆念,一遍遍不停地道:“你别听她的,你看我、你看着我!”
  但陆念没有给她回应。
  “母亲!”阿薇狠狠咬了一下唇,血珠子泌出来,她用血腥气逼自己冷静些,“陆念!陆念!你看着我!”
  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夜风,以及突兀而起的捶门声。
  后院的大门外,陆致边捶门边喊:“表姐!姑母!”
  阿薇没有空管他。
  好在,她终是有了帮手。
  中秋夜,接待的客人有限,厨娘们早前就散了。
  青茵是侯府家生子,阿薇给她放了假,让她早些回去。
  闻嬷嬷去打听安国公府被围的消息了,以至于后头院子里,除了母女两人只有一个小囡。
  翁娘子刚跟着章瑛进来,先一步把小囡抱回屋里去,又依着以往的安排回前头看顾大堂去了。
  她并没有多担忧。
  被寻上门吵架怕什么?
  她们夫人和姑娘论嘴皮子可从来没有输过!
  直到,她听到了姑娘那明显不对劲的颤抖声音,翁娘子才急匆匆地跑回后院来。
  掀开帘子,她脸色一白。
  捶门声更重了,屋子里的小囡被吓哭了,夫人像是丢了魂,姑娘捂着那章夫人的嘴,都倒在地上……
  太乱了,乱得她不知所措。
  心慌中,翁娘子狠狠地扭了下大腿,痛处让人清明些许。
  她问:“姑娘,开不开门?”
  阿薇闻声回神,忙道:“开。”
  翁娘子三步并两步拉开了后门。
  门外,是陆致和陆骏。
  陆骏是被桑氏催来的。
  “她们不说回来,你就去接。刘玄德三顾茅庐,世子你再去一次又怎么样?”
  陆骏只得再来,还带上了儿子当说客。
  没成想,两人才到胡同口,突然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女声,喊着什么“陆念你会遭报应的”。
  陆骏大惊,而动作麻溜的陆致撒腿就跑,冲过来捶门。
  门一开,两人前后脚进来,也被里头状况吓了一跳。
  陆骏看不清被阿薇制在身下的人,问:“这是谁?”
  陆致上前去,黑着脸问:“表姐,她骂姑母做什么?”
  “找块帕子来,堵她的嘴。”阿薇交代道。
  陆致二话不说,进了厨房又出来,手里多了块抹布。
  阿薇一把抓过来,塞到章瑛嘴巴里。
  “你看着她,别让她动弹,”她吩咐完陆致,从地上爬起身来,又和翁娘子道,“娘子看着前头,客人吃得差不多了就打烊吧。”
  翁娘子应了声,回屋把小囡抱去前头哄。
  阿薇再不管其他,只扶住了神游天外的陆念。
  她让陆念转过身去,背朝着章瑛,将人按在石凳上。
  “母亲?”阿薇唤着。
  陆念还是没有反应。
  陆骏也看出陆念的不对劲来,急忙问阿薇:“她怎么了?是不是又要犯病了?”
  阿薇没有回答,只紧紧握住了陆念的手。
  陆念的手冰凉一片,手心却是潮的。
  阿薇又去捧陆念的脸颊:“看着我,眼睛看着我,我在这里。”
  声音中,陆念的眼珠子转了转,视线好似落在了阿薇的身上,却是涣散着的。
  阿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而眼泪,却一滴滴地浮了上来。
  一旁,陆骏见她们母女两人这样,一时也懵得厉害。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犯病就犯病了?”
  “又怎么受刺激了?是刚才说的那句话?”
  “那句话怎么了?遭报应怎么了?”
  怎么会受不得这样的三个字?
  明明已经好起来了,明明搬出侯府后再没有发过癔症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又……
  倏然,他的脑海里是陆念挥剑的模样,六亲不认,又癫又疯,伤人伤己;也是青石板地砖上的那染血的脚印,扎得人呼吸困难。
  他怕死了大姐那副样子。
  他不想大姐再犯病犯成那样!
  陆骏喃喃自问:“大姐这辈子什么难听话都听过,怎么会……”
  回答他的是阿薇。
  “因为这是她听过最最难听、最最诛心的话。”
  这是阿薇在蜀地庄子上照顾陆念的那两年间,慢慢知道的事情。
  “你会遭报应的。”
  类似的话,陆念听过很多很多次。
  “性子这般强硬不知变通,早晚遭报应!”
  “女儿生下来体弱,就是你的报应。”
  “你母亲死得早,定是你上辈子行事不端的报应!”
  “人呐,还是要积德行善,你多去拜拜菩萨、吃斋念经,给阿薇求个平安。”
  陆念并不是那种虔诚的信众。
  她会给早亡的母亲办家庙、摆道场,但她并不是一心向佛,把改变和追求都寄托在菩萨恩典上。
  可余如薇的身体太弱了。
  弱到,陆念愿意用一切办法去祈求女儿能康健一些。
  为此,她愿意三步一拜上高山,愿意长年茹素求平安。
  她不信什么报应,却也求着自己身上的孽障能少些、再少些。
  只是,那从来不是陆念的孽障,是毒,是余家那污浊不堪的内里催生出来的扭曲、焦躁的恶毒。
  陆念醒悟的那日,时隔多年吃了荤,又吐得昏天暗地。
  她拿起了刀,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去了结。
  于是,她又听到了那些话。
  “陆念,你会遭报应的!”
  “你不怕报应到你女儿身上?”
  “活该你娘死得早,活该你女儿活不长!”
  “你下辈子都要受报应!”
  那些恶毒的话语仿佛咒语枷锁,沉沉拘在陆念身上。
  她疯她癫她狂,她抱着余如薇的骨灰坛子痛苦不已,病得浑浑噩噩。
  阿薇记得那时的陆念。
  她和闻嬷嬷用了差不多两年,让陆念的病情缓解下来,让陆念能够好好用食、甚至喜欢上用食。
  陆念有了明确的目标,她们一步步走到今日。
  偏偏、偏偏就被章瑛那榆木脑袋,口不择言中说了最不该说的话。
  阿薇凑近了陆念,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重复着,想把陆念的涣散的心神拉回来:“没事的,您听我说,没事的。一报还一报,都还回去了,就都了结了。”
  “我陪着您,您看,今儿中秋呢,我们说好了看月亮、吃月饼。”
  “您不是最喜欢春晖园的月亮了吗?”
  “我做了那么多月饼,有您喜欢的豆沙蓉。”
  说着,阿薇下意识想拿月饼来给陆念看,望向桌上,却只剩空荡荡的。
  那装了月饼的食盒在先前的碰撞中落到了地上,散落在不远处,不成型、也吃不得了。
  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阿薇抵着陆念的额头,抽泣着道:“我重新做,好不好?”
  回答她的不是陆念,而是章瑛。
  陆致一个半大小子,全神贯注下倒是能管住章瑛,但他无法不担心陆念,时不时就抬头看向陆念和阿薇。
  缓过来劲的章瑛抓住空隙,悄悄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
  一手挥舞逼退陆致,一手扯出口中抹布。
  “你也会怕报应?”章瑛的声音尖锐,“你害我们时,就没有想过要遭报应?”
  “你多么爱你母亲啊,你为了她可以和继母拼命,你甚至为此把岑家都弄倒了!”
  “你也那么爱你女儿,你谁都不在乎,就只在乎母亲和女儿!”
  “你怎么能挑拨别人家的母女情谊!”
  陆致几次想去拦她,都被章瑛手上胡乱挥动的簪子给逼得靠近不得。
  阿薇赶忙捂住了陆念的耳朵,不让她听章瑛的话。
  章瑛没有停下来。
  “我诅咒你!”
  “咒你母女离心!咒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咒你下辈子丧母!下辈子也断子绝孙!”
  话语中的恶意让陆致目瞪口呆。
  陆骏脸色黑得厉害。
  他自然认出了章瑛,论年纪,章瑛比他小,论辈分,章瑛嫁给岑哲后大了他一辈,往常陆骏就不怎么和他们夫妻打交道。
  但这一刻,章瑛这些话让他气急起来。
  “你有病啊!”陆骏怒道,“跑到别人铺子里来诅咒人,你和你母亲有什么纷争,你们母女解决去!”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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