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沈临毓客客气气的:“官署衙门里用的也都是寻常之物,夫人若要备旁的,从府里随便取些来就可。”
  陆念从善如流:“我父亲书房里用的?可!”
  说完,陆念转身出去了。
  沈临毓给章振礼换了只茶盏,重新倒上新茶,自己也续了盏。
  抿了口,他慢条斯理地道:“定西侯书房里有块砚台不错,若是陆夫人回头拿来了,章大人可以来看看,我先前见过,很有些意思。”
  章振礼的喉头滚了滚。
  几句话间,竟是把他下次再来的由头都给寻好了?
  但这等小事,拒绝又显刻意……
  是了。
  这些时日就是次次被架住,全是些本不该应下,但拒绝又更突兀的事。
  沈临毓把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先前说到哪儿了?是了,金体的笔锋运用,还请章大人再仔细同我说说。”
  有笔有墨,字落于纸上,再不似那水渍能轻易擦去。
  章振礼写得很是注意,只说冯正彬的经文与那遗书的相同、不同之处,避开去说冯正彬学到了金体多少能耐……
  随着讲解深入,他也愈发注意到,经文和遗书十之八九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哪怕仿写得非常好,又有那“寻死”之前疯狂的龙飞凤舞作为掩饰,但行家细究起来多少能抓到些线索。
  也就是说,冯正彬是被杀害的。
  凶手的身份,一直都是众说纷纭。
  与岑文渊起了嫌隙,尚书之位的竞争对手,为金夫人报仇,又或是对付岑文渊道路上的一环……
  章振礼吃不准。
  他看到的是行凶之人的大胆。
  对方不止写得一手好字,也极其会拿捏心理。
  正是这种似是而非、雾里看花,才让冯正彬的死放得那么大,有那么多的议论,能让各方去取所需。
  团团迷雾起,各方皆有动机,反倒是让那真正的凶手藏身于雾里,全身而退。
  也不晓得他眼前的成昭郡王,到底是冯正彬之死的利用者,还是谋画者……
  若是谋划者,王爷敢把这“遗书证据”拿出来,可见底气十足。
  查天查地,查不到他头上。
  啧!
  思量间,他听见了外头清脆的笑声。
  那个被唤作小囡的孩子,不晓得在做什么,自己笑个不停,引得陆念也哈哈大笑。
  一大一小,闹得厉害。
  有些吵,但却不叫人烦。
  待阿薇端着食盘进来时,那张铺开的纸上已经写了不少了。
  大部分是单个的字,还有偏旁。
  章振礼几乎是松了一口气,借着吃饭把桌上的文房都收了。
  用过了饭,沈临毓一副不着急走的模样,章振礼以“大理寺还有事”为由,起身告辞。
  前脚才出屋子,后脚正好遇着从前头过来的陆念。
  陆念毫不掩饰自己的困乏,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今儿客多,我楼上那雅间都得让出来,歇觉的地方都没了。
  章大人吃完了?那我让人把那屋子清出来,还能叫我再歇个午觉。”
  章振礼见状,道:“王爷还在。”
  “没事儿,”陆念懒懒散散道,“王爷好说话得很,给把杌子,他在廊下也能坐着。”
  有心试探,章振礼笑着道:“王爷还真是常客,自在得很。”
  “吃喝拉撒,谁也离不了,吃个饭的事儿,那么拘着做什么?”陆念瞥了他一眼,“拘束的都成不了常客,像章大人这样的。”
  章振礼挑了挑眉。
  陆念困得哈欠连连,眼角都是润的,一副懒得再废话的样子:“不然呢?我好好一家酒肆,还得管起文房来了,我怎么不干脆开办个书社?
  行了章大人,不如你自己收拾些文房送来存着?
  你看我们的常客,有自己带酒来吃菜的,也有自己带菜来吃酒的。
  都是生意,我不赶客。
  但你下次再拿我的桌子当画板,我定轰你出去。
  丑话说在这儿了,真被我拿扫把赶出去,丢人现眼可不赖我们广客来。”
  说完,陆念绕过他直直进那屋子里去。
  章振礼看着她的背影,心想,陆念绝不是危言耸听,这人真干得出来赶客的事。
  不愿意在陆念母女的地盘被拿捏是一回事,他还没有摸透王爷和这对母女到底在卖什么药、还得再来又是另一回事。
  章振礼收回了视线,往前头去了。
  另一厢,陆念口中的把雅间让了人、本就是随口一说,待拿起章振礼写的那张纸后,她眼中的困倦散了。
  只是,她看不出其中子丑寅卯。
  待阿薇进来了,她把这纸交给阿薇,自己往墙边榻子上一躺。
  隔着落地插屏,完全挡住了桌子那头,陆念能听见阿薇和沈临毓的说话声,但彼此都看不到对方。
  陆念没有任何不自在,闭目养神,只等那两个懂书道的分析出结果来。
  不自在的反而是沈临毓。
  是,他没有任何越矩之举,和阿薇姑娘说的亦是正经事情,没有任何不可见人之处,更何况其实也看不见陆夫人。
  但是,他问心有愧。
  陆夫人毕竟是阿薇姑娘的母亲,只这一点,就足够如芒在背了。
  阿薇仿佛全然未觉,一门心思琢磨那字。
  “看得出来他极其谨慎。”
  “他只写冯正彬与金体不那么符合的部分。”
  “他能分得那么清楚,也能看出他对金体足够熟悉,这儿明明没有金体字帖,他却了然于胸。”
  “从他短短时间里临摹外祖母的字,以及今日所表现出来的来看,他对此的确十分有天赋、也勤勤恳恳打实了基础。”
  “他是不是送了些旧作到长公主府?等看过他别的字体,想来能更好地看出他的水平。”
  “我想,他应该有能力仿金太师的字、仿得有筋有骨。”
  沈临毓听着她的声音,收敛心神,颔首道:“他越是防备,就越知道这手字会透露出什么来,他心里多少有数。
  若当初不是他仿造了笔迹,他明知道我疑心什么,更应该祸水东引。”
  朝中擅长书道的人说少还真不少,各有所长而已。
  金体又是曾经官员间大肆盛行过的,完全可以多扔几个名字出来。
  他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他很难撇干净。
  写得了金体,宝源钱庄的路子,章振礼全占了。
  阿薇放下手中纸,轻声叹道:“他不会认。好在也就是个验证,并不会拿来当突破口。”
  验出来安国公府应当就是陷害了金家的真凶,这就算是成效了。
  沈临毓也在思索。
  到此刻为止,他没有一个对安国公府使劲的由头。
  岑文渊犯在他手上是因为科举舞弊,但安国公和章振礼没有。
  毕竟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发难也要站得住脚。
  章家,可不是新宁伯府黄家那样、屁股都没擦干净的新贵。
  揪住安国公府的尾巴,用名正言顺的由头摁住他们,再借此顺理成章地拐到巫蛊案上,这其中每一步都要走得踏实……
  巫蛊案这把剑,早亮、晚亮,都很讲究。
  一边思考,他一边喝了口茶。
  这茶开胃又消暑,让人千丝万缕的心思都不由地沉静下来,脑海轻松的同时,周遭人事反倒越发显得夺目。
  沈临毓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阿薇身上。
  她微蹙的眉头,她抿着的唇线,她眼神中的专注……
  他犹自入神,直到阿薇转眸看过来,目光对上,沈临毓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赶紧回头看了眼陆念的方向。
  八仙过海的插屏阻拦着,这叫沈临毓顷刻间舒了一口气。
  阿薇把他的这般动作看在眼中,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做贼心虚。”她道。
  沈临毓一愣。
  阿薇又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临毓无奈地笑了下,正想承认下来,就听阿薇又开口了。
  她说:“我说的是章大人。”
  沈临毓:……
  啼笑皆非。
  却又想,这般揶揄说话的阿薇姑娘灵动得很。
  行吧。
  她觉得有趣就好。
  之后几日,相国寺水陆道场按部就班地推进着,而书道会题字的“好事”落到了章振礼的脑袋上。
  各家各府的,听闻这等机会是安国公夫人“巧遇”长公主求来的,一时间扼腕不已。
  “惯会钻营!以前就晓得讨皇太后欢心,谋了不少好处。”
  “我怎么听说,说她在长公主那儿不是很得青睐,怎么就……”
  “我是没她有本事,特特去巧遇。”
  “人家安国公府可上心了,不止国公夫人去求了长公主,章少卿近来不也和郡王吃酒吗?”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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