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章振礼还不知道沈临毓来了,正和下属们积极说着案子。
沈临毓站在院子里,角度关系,他看不到章振礼,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这案子不止在江宁,甚至整个江南都议论纷纷,递上来、打回去,递上来、打回去,没完没了。”
“大理寺核准地方案件,不是让我们看着不对打回去就算了,要把事情解决!”
“你说江宁府自己查案子没查明白,他们当地世族乡绅也还在闹,我们管不了当地刑名,那就让能管的去。”
“御史巡按,不够就请圣上点派钦差,地方上官官民民那点事、地方上解决不了,那就京里去人解决。”
“刚刚许大人说的就很对,这事情……”
“诸位还记得前些年徽州府那案子吗?当时我们……”
沈临毓靠着墙边。
阳光被长廊顶挡住,避光处没有那么热。
他也不着急,闭目养神似的,一面等,一面听章振礼的侃侃而谈。
不管章少卿在巫蛊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作为朝堂官员、日常政务上还是很上心积极的,强硬起来,一众比他年长许多的老臣都只有听着的份。
里头,章振礼一个人又说了一刻钟,这才把事情敲定了,放松下来饮了一口茶。
沈临毓慢悠悠走到门边,拱手道:“各位大人辛苦。”
章振礼在一众问安声中抬起头,对上了沈临毓的视线,眼中防备一闪收起,客客气气唤了声“王爷”。
沈临毓请他借一步说话。
章振礼从里头出来,道:“若是为了书道会的事,家中管事上午就整理好送去长公主府了。”
“是另有一事请教章大人,”沈临毓道,“衙门里人多,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说吧。”
一来一去,两人各有心思,最后还是定的广客来。
理由也是简单:大中午的,总不能饿了肚子。
依旧是昨晚上那间后院的小屋子。
沈临毓笑着与阿薇道:“等下还要回衙门,也吃不得酒,简单些就好。”
阿薇应了声“好”。
桌上,章振礼昨晚写的字也已经收起来了。
陆念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嗤笑了声:“如果那就是章大人的能耐,啧……国公夫人还真是,夸自家人夸得厉害了。
也不奇怪,国公夫人是位好母亲,母亲眼中,儿女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她对庶女那般好,对侄儿自然也是如此。
这事不能怪到章大人头上,是我因一位良母的爱子之心而有了过高的期待。”
章振礼险些气笑了。
千步廊一路过来,少不得出些汗,人也燥热。
他定定看着陆念,压着脾气,道:“让夫人见笑了。”
陆念抚掌,哈哈笑了声,抬脚走了,留给章振礼一个嚣张的背影。
章振礼一口气下不去又上不来,着实堵得慌,闭着眼按着眉心缓了缓,听到沈临毓走进来的脚步声才又舒展开来,恢复如常。
“王爷想说的是什么事?”他问。
沈临毓道:“想请章大人仔细看看冯正彬的那份遗书。”
章振礼一下子没有领会:“那案子……”
“冯正彬的死一并被归为了科举舞弊案,这其中有圣上的考量,”沈临毓清了清嗓子,“但我们做臣子的,能弄清楚的地方还是再多费些心,说不准哪天圣上突然问起来了。
此前确实也没有多少新的方向,得知章大人擅长书道后,我才有个这个念头。
章大人多年练习,想来是练过金体,冯正彬的那手字和他的遗书,写得到底如何,我想还是让章大人这样的内行人看看。”
章振礼的呼吸一紧。
今早送去长公主府的那些字,行草楷各色都有,是他自己的参悟,并没选择临摹的大家字体,更不会有金体。
本以为,书道会开始时,长公主或许会让他在相国寺中当场书写,却也不一定会点金体来刺激圣上,但章振礼着实没想到,沈临毓今儿就等着他了。
偏偏还是这么的名正言顺。
沈临毓取出那封遗书,展开推到章振礼面前,另一边,又摊开了抄写到一半的经文。
“还有这一份,”沈临毓道,“从冯家抄出来的,多年以前冯正彬用金体写的文章。”
一溜儿排列在面前,章振礼不看也得看。
他毕竟是行家,对金太师的字体又格外熟悉,一眼看去就能看出差异来。
“冯正彬的功夫不到家,”章振礼斟酌着用词,“金体不好写,他能写成这样也能得个中游。
早年间写得更好些,经文反倒是退步了,想来这几年中他很少用。
遗书……”
章振礼沉默了阵。
去年,他就看过这份遗书。
彼时粗略看了,认为遗书字体十分“暧昧”。
和抄写经书的字有七八分像,真要分析起来也能抓到不同痕迹,偏后半截龙飞凤舞,也能解释为寻死之人那不同于平日的心境使然……
这案子不经过大理寺,又牵扯着冯正彬那位姓金的原配夫人,章振礼没有一笔一划和诸位官员分析的想法,因而根本不掺和。
显然,半年多以后,遗书再次放在他面前时,他不能单纯以一个“外行”的目光去评价了。
成昭郡王有备而来。
章振礼答得万般谨慎,他甚至还是用手指蘸水在桌上描画说明。
阿薇隔着窗户看见了,抬眸冲陆念眨了眨眼。
陆念心领神会,一面损着“章大人好生客气”,一面大步进去从架子上取了文房:“昨儿就不肯用这的笔墨纸砚,但我告诉你章振礼,你爱嫌弃不嫌弃,我家桌子台面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给你当画板的!我嫌弃你用它写字!”
章振礼一张脸倏然涨红,被陆念震住了。
沈临毓抿着唇才没有笑出声,偏过头不去看章振礼的神色。
视线落向窗外,他看到了阿薇。
阿薇在廊下笑得眉眼弯弯,甚至无声地,替陆念鼓了鼓掌。
陆念依旧自说自话,骂完了人,她添水研墨,纸张铺开。
笔架摆到章振礼面前,陆念一字一字道:“不客气!”
0122晚点更
不是请假不是请假不是请假。
事情多,时间有点乱。
我尽量早点,大家晚上见。
第146章 是他先前小看了陆念(两更合一)
陆念是故意的。
章振礼很清楚这一点。
借题发挥,三分闹八分,只要有能发作之处,哪怕就是芝麻蒜皮那么一丁点,她都能给闹个大的。
章振礼不愿意留下金体的字迹给人观察研究,偏偏,陆念就是有各种理由把笔往他手里塞。
还是失策了。
章振礼想。
广客来毕竟是陆念的地盘,他在这里自然而然失了主动。
若是留在大理寺,想来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愣头青敢往他手里塞笔。
陆念又是得意的。
章振礼看得分明,陆念很满意自己抓机会、或者说创造机会的能力。
这的确是一种能耐,很多人没有,只会在事后懊悔当时为何没有如何如何。
也有一部分人,他们并非看不到可乘之机,却豁不出去。
陆念敢抓,也敢豁出去,她不看重那些所谓的礼数、规矩、脸面,她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章振礼看了眼面前的笔架,又抬起眼皮,目光沉沉落在陆念身上。
他看到的陆念眼底的肆意,张扬又外放,满是挑衅。
很生动。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章振礼不由皱了下眉头,颇有些意外。
他其实并不欣赏自说自话的人,甚至有些反感——比如说他的伯母安国公夫人韩氏。
韩氏是个自我主张十分强烈的人,喜恶分明。
喜欢的如章瑛,她疼到了眼珠子。
不喜的如陆念,光是章振礼就从她嘴里听了一堆闲话了。
嘴碎、自以为是、分不清局势,这是章振礼对韩氏的看法,但在陆念身上……
章振礼思量了番,她们是不一样的。
区别在于能力。
伯母的抱怨只是抱怨,陆念、陆念在有的放矢,她骂人也好、挑衅也罢,都有她的目的。
一个明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在做什么、该疯就疯的疯子。
难怪那位入主定西侯府多年的岑氏侯夫人会败在她手上。
章振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情绪依旧平稳,才道:“有劳陆夫人了。”
是他先前小看了陆念。
他不能被陆念激怒。
陆念目的达成,火气却未散,转头与沈临毓道:“昨儿就没闹明白章大人喜好什么文房,我这儿净是些给小囡耍玩、难登大雅之堂的开蒙物什,这事儿还得劳烦王爷,之后说说衙门里头惯常用的都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也好照着备下,省得这桌子再成了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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