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我怎么可能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我是真的不敢给您断言一个主谋!”
  “不用断言,您随便说,”沈临毓眉梢一扬,嘴上直白,“找线索、寻证据是我的事,您都到黄泉路上去了,不用您费心费力。”
  岑太保本就又气又痛,被这话刺得胸口起伏,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既是对废太子发难,那必然还是五殿下、六殿下、八殿下、九殿下几人最为可疑。”
  沈临毓听他这么说,轻哼了声:“二殿下、十殿下早前就病故了,十一殿下那时年纪小,至于后头那几个比我都小几岁的就更不用说了,老大人这是把剩下来的都数了一遍?行,继续。”
  岑太保又道:“圣上的儿子还是太多了,几位亲王想越过来、终究是隔了一层,您看看,折腾了回巫蛊案,还留下这么几位。
  我今儿嘴巴不遮拦,说句最难听的,殿下们都出了事,圣上也还有一个您。
  在过继亲王的儿子和认回亲生儿子之间,圣上、朝臣都知道怎么选。
  因此,我才是前头那个想法,亲王们没有必要,还是几位殿下最是可疑。”
  “那我换个问题,”沈临毓看起来接受了岑太保的理由,又问,“巫蛊案里,谁最无辜?”
  岑太保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临毓道:“吉安侯、肃宁伯、忠勤伯、金太师、周少傅、东宫太子三师三少,这些满门抄斩的人之中,谁最无辜、最好入手翻案?”
  岑太保的呼吸一凝。
  眼前,是这些旧人鲜活的面容。
  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周少傅。”
  沈临毓颔首。
  原本,问到这里也是差不多了,但灵犀之间,他想到了余姑娘对金夫人之死的执着。
  其中缘由,并不是单单给她母亲一个念想这么简单。
  和余姑娘见过面之后,母亲虽没有催着要如何如何,但也回忆了不少旧事,在她的印象里,余姑娘的母亲闺中孤独,而金太师的儿媳是她唯一的好友。
  或许是因着这一层关系,余姑娘母女对金夫人的死多有关注。
  思及此处,沈临毓便又问:“金太师呢?”
  “金太师……”岑太保顿了顿,而后闭上眼,叹道,“是,我落井下石了,但把他推下井的不是我,我不清楚是谁……
  这事上,我的确对不住他,但话说回来,那等局面下,有我没我,他都活不了。”
  他闭着眼,因此并未看到沈临毓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之色。
  沈临毓从岑太保的应对里察觉到了违和。
  比起松口前的紧绷和防备,随着岑太保吐露真话,他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不说多么得游刃有余,但起码也算能顾着进退了。
  在这种进退之下,岑太保回避了这个问题。
  看来,他有一番猜测。
  不敢说吃准了,但岑太保对那人的身份揣摩了七八分。
  巫蛊案的主谋可以随便说,陷害金太师的黑手却回避着。
  事到如今,岑太保都想保一保那位,显然不是讲义气,更像是利益。
  啧!
  厢房搜完了,人手站在院子里。
  沈临毓往外看了眼,示意他们进来。
  岑睿兄弟两人也赶紧进来,站在岑太保身边,忧心又惶恐。
  他们听不到父亲和郡王说了些什么,只是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中,越发看清了自家的末路。
  死到临头的滋味,谁能不怕?
  夕阳西下、灯火通明。
  镇抚司查抄还在继续。
  岑太保精神不济,在干干净净的花厅里、靠坐着圈椅犯迷糊,睡不深不沉,不住惊醒,使得人愈发疲惫。
  太保夫人抓着她的佛珠,一遍遍的“阿弥陀佛”,只是诵经的语速透露出了她的心情。
  年少的孩子都睡过去了,大人们提心吊胆。
  角落里,岑睦那个被制住了的姨娘嘴里依旧塞着布团,披头散发,模样狼狈,但她的眼睛格外的亮,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满是同归于尽的兴奋和癫狂。
  四更天,沈临毓走进了花厅里。
  岑睿猛的站起身,岑哲把岑太保叫醒。
  岑太保混混沌沌着,也想站起来,胳膊支着扶手、两次发力又都跌回去。
  两个儿子过来架住他,手上吃劲,忙不迭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支撑得比白日时更费劲了。
  也就是说,父亲的双腿更发不出力,整个人在往下坠。
  岑睿伤心极了。
  明明、明明不久之前,父亲精神矍铄,展望着对阿睦高中后的路,这才多久、这才多久!
  从阿睦落榜、失踪,父亲闭门思过间迅速苍老。
  但这份老,眼看着也要到头了。
  岑太保哑声问:“王爷查完了?”
  “差不多了,”沈临毓道,“让人尽量手脚轻些,各处变化不大,诸位赶紧收拾收拾、趁着还有锦被软床再好好睡一觉,过几日圣上裁定之后,可就难了。”
  这话听得太保夫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沈临毓扔下这话,转身往外走。
  迎面,穆呈卿打着哈欠过来,眉宇间写着疲乏:“下人仆妇都使人看管着,府外头也围了,一个也别想走。只先前回了娘家的那一位,除非圣上明确发落,否则安国公府想来不会轻易交人。”
  沈临毓一面走,一面道:“安国公不止想要女儿,还想要外孙。”
  “他想得挺美?”穆呈卿啧舌。
  “让他美吧,”沈临毓低声道,“拖几天,让他自己去御书房里哭一哭,我再禀了圣上把外孙给他。”
  穆呈卿诧异:“你都没有顾上更小的那几个,就单拎了那外孙?
  想卖安国公一个好?你是这种人吗?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除了受余姑娘指使使,还愿意给别人做人情了?”
  沈临毓:……
  “不是,”他的声音更低下去,“事到如今岑太保都想保一保的人,安国公算一个,那就喂个饵,试一试。”
  穆呈卿正色,回过头往身后的花厅方向看了一眼。
  他知道沈临毓没有说完的意思。
  京城下了一场春雨。
  雨水之后,岑家的结局也定了。
  有当年的同考官扛不住,交代了受上峰示意、让他对监考的这一房舍的考生多加关注,也说了一位副考那时反常地来他这房舍好几次。
  受到舞弊影响、但在之后的春闱高中的考生,此刻在京中任职的,由林珣牵头纷纷站出来,指证考场中的怪异之事。
  一道道审、一遍遍查,终是追溯到了岑太保头上。
  科举舞弊的罪名摁住了,早前预备好的沙土倾倒下,一座高塔直直而起。
  收敛钱财,吞田并地,结党营私,冯正彬、薛文远、黄镇的名字陆续出现,又是纵容子弟行凶,除了脱逃的岑睦,还有手握两条人命的定西侯夫人岑妍。
  安国公跪在御前痛哭流涕,一面和岑文渊割席、说自己对他的违法全不知晓,一面又心疼女儿、外孙儿,请永庆帝开恩。
  永庆帝烦得要命,让他去外头跪着,别在跟前碍眼。
  沈临毓到的时候,安国公在御书房外跪得左摇右晃、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
  见了他,安国公又赶紧道:“不瞒王爷,内子挂念外孙挂念得病倒了,小女也是以泪洗面,还请王爷多美言几句。”
  “我尽力。”说完,沈临毓随海公公进去了。
  沈临毓和永庆帝单独谈了一个多时辰,安国公当真撑不住的时候,才见他出来。
  “国公爷放心,如何处置岑家,这两天诸位老大人也都和圣上表达过想法,圣上已是有了考量,”沈临毓扶了他一把,“圣上让您别跪着了,回家去吧,以后好好管束孩子,他若往后还想做岑家人,那就别怪圣上。”
  安国公一听就明白,激动地连声道谢。
  午后,旨意下。
  岑文渊和两个儿子、两个成年的孙子斩立决,女眷及更小的孩子流放关外、永不得入关,继续搜捕下落不明的岑睦。
  岑氏之事,由定西侯返京之后再做处置。
  脱身的只有章瑛母子,以及彻底剃了头发出家的岑琅。
  岑琅知道,这是她逃出生天的代价。
  镇抚司往岑家拿人,哭喊声一片。
  太保府坐落的大街上,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不远处的马车上,陆念撩着帘子,一瞬不瞬地看。
  岑文渊已经走不动了,被镇抚司的人拖出去。
  太保夫人在痛骂着岑睦,岑睿怪父亲不该逼他把岑睦认回来,岑哲骂他管不住下半身、别在外头睡女人就不会有岑睦这个人。
  岑瞳苦劝父亲,岑瞻求着叔父,只盼着安国公府能多多少少打点打点,让流放的亲眷这一路上能好走一些。
  那一行人走远了,哭声骂声也越来越远。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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