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好,”阿薇点了点头,而后忽然上前半步,压着声音道,“为了感激王爷让我看了开棺验尸,我投桃报李,顺天府杨大人正为着薛家的事情棘手,苑马寺少卿的那个薛家。”
  沈临毓对她的接近稍显讶异,却也没有退开。
  毕竟,这距离虽不算远,但要说挨得近,那也没有。
  他垂着眼看边上的人,呼吸里能闻到苏合香丸留下的味道:“余姑娘对案子很积极。”
  “我说过的,恨屋及乌,”阿薇仰起头,丝毫不回避沈临毓审视的目光,“谁让薛家是岑家姻亲呢?若能顺着薛大人再查到岑家那儿,我喜闻乐见。”
  四目相对,沈临毓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野心。
  余姑娘当真是喜恶分明之人,且她丝毫不曾掩饰。
  如此胆大,或者说,她“有恃无恐”。
  “余姑娘,”沈临毓提醒道,“就算顺天府抓到了薛少卿一些把柄,想靠他来对付岑家,我看很难。”
  阿薇却是笑了下:“积沙成塔,谁知道呢。”
  说完,她才退开了两步。
  见青茵已经收拾好了要带回去的东西,阿薇也将祛疤膏收好,道:“时辰差不多,我要回府了,再向王爷道声谢,让我今日有不少收获。”
  日光不及先前灿然,一副将要起狂风的模样。
  阿薇额前的头发被吹得稍凌乱,她的神色依旧坦然,她最后深深看了眼金夫人的石碑,转身下山去。
  沈临毓看着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那日法音寺里,余姑娘烧经时的样子。
  “元敬。”
  元敬闻声过来听吩咐。
  “我怎么觉得,余姑娘拜金夫人时,和她前次烧经,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情绪。”沈临毓道。
  元敬睁大了眼睛。
  他体会不到所谓的“情绪”,甚至疑惑得歪了头。
  “王爷,”元敬斟酌了一番,问出了心头困惑,“烧给自家的已故长辈,和烧给别人的已故长辈,要有多么不同的情绪?”
  或许会有人在面对自己亲人时情绪激动些,但余姑娘看着就不是那等会哭天抢地的性子。
  且不是新丧,早就接受了他们的离去,祭拜更多的是寄托追思。
  那么烧香还能烧出什么各不相同的花样来?
  沈临毓闻言,上下打量元敬,末了道:“往常不该琢磨的时候,你想得比谁都多,现在该琢磨的时候,你又品不出个滋味来。”
  说完,他叹了一声,走开了。
  元敬:……
  那厢,邱仵作也都整理好了,正与穆呈卿复命。
  沈临毓走过去,一并听了,知晓验尸的正式文书会在后日送到镇抚司衙门,他与邱仵作道了声“辛苦”。
  而穆呈卿,直到邱仵作离开后,才意味深长地朝沈临毓笑了笑。
  沈临毓双手抱胸,慢悠悠地催促人:“有话直说。”
  穆呈卿问:“与人凑那么近,又得了什么差遣?”
  “说顺天府的麻烦。”沈临毓道。
  “不错、不错,”穆呈卿点评道,“又得了一桩差事,我看余姑娘指使你很是顺手。什么你利用她、她利用你的,上次还非说是你赚了,说实话,我只看到你刚把欠着的祛疤膏还上。”
  沈临毓:……
  该让余姑娘听听,这才叫阴阳怪气。
  “为了案子,各显神通罢了,”沈临毓道,“倒是你,你很闲吗?闲着就别浪费了,回去后把该写的、该办的都准备好,连夜把冯家抄了。”
  说到正事上,穆呈卿收起了揶揄口气,整个人正经许多:“这么急?不等明日?”
  “我刚和冯游说话,”沈临毓余光瞥了那母子两人一眼,又低声交代穆呈卿,“年纪虽小,但看着不似谨言慎行的人。
  他这个岁数对官场事情知晓得也少,且先前是没想到会被抄家,有什么线索都会先留着。
  现在知道大势已去,我们若明日再去,只怕都烧干净了。”
  穆呈卿听进去了:“那我先回去准备,你晚两个时辰再送他们回京,他们到家,我们便动手。”
  说话间,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沈临毓和穆呈卿站在山边,正好能看到山下缓缓前行的伞。
  冬日的山林,连绿意都少见,其中的那抹红色突兀又惹眼,叫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落在上头。
  “这伞打得有意思,”穆呈卿啧了声,又瞥沈临毓,“无雨,有风。”
  沈临毓依旧看着伞,道:“她不高兴。”
  “……”穆呈卿被这四个字噎住了,半晌才一言难尽地道,“您把人请来,您还得关心她高不高兴?”
  沈临毓这才皱着眉头、把视线挪到穆呈卿这里:“真是为了给她母亲一个念想,证实了金夫人是被害,她难道不该高兴?”
  “或许、我是说或许,”穆呈卿沉声道,“余姑娘是共情金夫人的遭遇,痛人之痛,这也不算稀奇。说实话,便是你我,我们在金夫人的遗骨上也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能推动后续进展,也不等于我们此时此刻就会在金夫人坟前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吧?”
  理是这么一个理。
  但沈临毓隐约就觉得不太对。
  沉思许久,他一锤定音:“她在乎她母亲,她也在乎金夫人。”
  天色暗下来时,阿薇回到了定西侯府。
  闻嬷嬷在门上迎她,见阿薇重重点头,嬷嬷紧紧握着的拳头松开,又再次握紧。
  阿薇看在眼中,轻声带开话题:“母亲今日如何?”
  “中午睡了会儿,其余时间都在屋里看账。”
  阿薇加紧脚步,一直寻到西稍间,见到了坐在大案后的陆念。
  看了这么长的时间,陆念眉间难掩疲惫之色,正好借着这时机放下纸笔,听阿薇说状况。
  阿薇说得细致。
  闻嬷嬷起初还能忍住,待听说金芷是叫人压住胸口、制住双脚,合谋害死的时候,终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畜牲!真是畜牲!”她咬牙切齿地说。
  这一刻,闻嬷嬷很后悔,那夜在大慈寺,她怎么没有对冯正彬再狠一点!
  陆念的情绪也不太好,扣着手指,默声不语。
  阿薇与两人倒了茶:“以前没有办法,现在我们有个些能耐,那就一笔笔算账。”
  闻嬷嬷抹了把脸,点头。
  阿薇牵住了陆念的一只手,免得她再无意识地扣,嘴上问道:“母亲算得如何了?”
  “有一些收获,只是我久不在京城,早年也没有接触过城里的地价铺价,之后还要与你舅娘再对一对,”陆念没有展开说,但精神突然振奋起来了,“大钱算不好,今日先问岑氏要些利息!”
  夜幕落下,秋碧园里摆了桌。
  岑氏下午歇得很一般,沉着脸落了座。
  桌上有一道从未见过的菜。
  “这是什么?”她问,“干煸的鸡肉,又拿辣椒炒了?这般红。”
  李嬷嬷也愣了下:“厨房那头一并送来的。”
  岑氏正嫌弃着,就听见外头响起问安声,喊的是“姑夫人”、“表姑娘”。
  她不由诧异,这两稀客,轻易不来,来了就没好事!
  陆念大摇大摆走进来,扫了一眼桌面,呵地笑了声。
  “这时候过来,”岑氏皮笑肉不笑地,“可要给你们也添一双碗筷?”
  “对着我们俩人,你吃得下饭?”陆念反问,问完自顾自答,“反正对着你,我吃不下饭。”
  一股气直冲胸口,岑氏生生忍住了:“那便看着我吃吧。”
  “我今日心情不错,所以特特来跟你说说话,”陆念歪歪坐在太师椅上,凤眼弯着,声音清亮,“今儿镇抚司开棺验尸,查明冯正彬前头那位金夫人是被人合力害死的。
  你看,就算过了九年,只要把坟挖开来,让有本事的仵作查验遗骨,就能得到真相。
  金夫人的案子可以查,那我母亲到底怎么死的,也一定可以查。
  你说,我是不是该激动一些?”
  岑氏的呼吸凝住了。
  她有些将信将疑,但这事儿没什么能扯谎的,是与不是,京城里两三天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可是,为什么九年之后,仵作还能查出来呢?
  岑氏勉强稳了稳心神,语重心长道:“阿念,你母亲是病故,她入土三十年,就为了你一个人的臆断,毁了她的清静,把她挖出来叫世人查验,真的不合适,这不该是孝顺女儿该做的事情。”
  第75章 把她的王八壳掀了(两更合一求月票)
  这句话一出口,岑氏自己的心先定了。
  是了。
  冯正彬一死,留下孤儿寡母没个主见,镇抚司要挖坟,他们也只能答应。
  但定西侯府不一样。
  这事情,陆念说了根本不算。
  侯爷再糊涂再纵容,也不可能赞同陆念开棺。
  还有陆骏,若陆念一味坚持,他们姐弟怕是会彻底撕破脸、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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