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薇记得那炉窑火,让她们连气都喘不过来。
  收拢骨灰后,陆念犯了病,阿薇和闻嬷嬷只能捆着她、嘴里塞了帕子,不让她伤人伤己,接连喂了几日汤药、小心防着她吞咽时咬舌……
  那是陆念病得最重的一回,本就体瘦的人折腾得脱了相。
  好在,都熬了过来。
  桑氏平稳了心神,把被瓷罐带偏的话题正回来:“屋里不用旁人,院子总要人手,只一位嬷嬷伺候你们母女恐忙不过来。
  明日领些人来,你们挑了用着,若不得用就再换。
  我猜想你们带回来的衣物恐也不多,京城入秋后冷得快,还得再赶制些秋冬衣裳。
  春晖园许久不曾住人,年初时虽修缮过,动的都是表面,改天试试火炕状况、免得要用了却烧不暖。
  这几日陆陆续续事情不少,人手进出嘈杂,先暂忍几日。
  往后就在家中常住了,缺什么、用不惯什么,就同我或者姚嬷嬷说。”
  说完,一直本分立在旁的圆脸嬷嬷上前:“奴婢姓姚,见过姑夫人、表姑娘。”
  阿薇应下来,在“好相处”之后,又添了个“办事周全”的印象。
  起码,听起来很周全。
  正说着话,闻嬷嬷抱着只小木箱从东次间出来。
  她刚刚一直在里头收拾箱笼,便先与众人问了安,又问阿薇:“旁的都整好了,这木箱给您收到西间去?”
  阿薇颔首,问:“没有磕碰坏吧?”
  闻嬷嬷摇头:“奴婢不曾打开过。”
  “那我现在看看。”
  在阿薇的示意下,闻嬷嬷把小木箱放在桌上,开了盖子。
  陆骏扫了眼,只见里头是布包,阿薇取出最上头的,箱子里还是一样的布料、看来是一层叠一层。
  就是不晓得包的是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
  厚厚的棉布打开来,露出来锋利的银光。
  是一把厨刀。
  阿薇提起刀,正反端详一番:“没有磕着。”
  油灯啪得一声炸了花,屋里暗了些。
  李嬷嬷的心也跟着炸了下。
  她看着提刀的表姑娘,昏暗光中,银刃映着的五官透着寒气,像鬼魅似精怪。
  她不由想到刚才的瓷罐故事……
  等闻嬷嬷拨亮了灯,李嬷嬷才回过神来,额头上已是一层汗水。
  不愧是一家死了七八还能活下来的人!
  表姑娘太怪了!
  第8章 别坏我胃口
  定西侯倒是没有被吓着,反而凑近了些:“阿薇,这是厨刀?”
  陆骏如何也想不到布里头包着的是厨刀,指着那木箱问:“都是?”
  “都是。”阿薇答了。
  而后把布包拿出来、打开后一一查看。
  一面看,她还一面与众人介绍。
  “这把是剁骨刀,看着钝,砍骨劲足。”
  “这把锋利,切菜切肉都方便。”
  “这是剔骨刀,从贴骨肉上一划,骨头就下来了。”
  “这是刻刀,我雕刻学得不错,先前给我父亲雕了个小像,雕脑袋时这样,刻到眼睛时这般刺进去……”
  阿薇似是说得起兴了,手上拿着刻刀一通比划。
  手腕翻来覆去,脚下步步逼近,直至面前,晃得李嬷嬷一阵眼睛痛。
  她倒是想闭眼逃避,没想到被点了名。
  “这位嬷嬷,”阿薇问她,“府里厨房的刀具也不少吧?”
  “哈、哈——”李嬷嬷尴尬地笑了笑,“奴婢不是厨房里做事的,今日要不是听表姑娘介绍,还不晓得厨刀有那么多名堂。”
  阿薇弯着唇轻笑了声,明知故问:“那嬷嬷是哪处的?来春晖园做什么?”
  李嬷嬷一愣。
  白天她就站在侯夫人身边,她不信表姑娘认不出来。
  好啊!
  定是故意挥刀子吓唬她!
  “奴婢姓李,是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面上和善。
  “我还以为是厨房不晓得我们口味,嬷嬷来请示晚饭吃什么的呢!”阿薇撇嘴。
  说话直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嬷嬷明知被针对,也只能先赔笑着忍了。
  桑氏打圆场:“大老远的路,怎么还带着这么多刀?”
  “她平素没有别的爱好,”陆念目光关爱,“就是喜欢下厨做菜,便给她搜罗了这些。”
  “既是喜好,京中也能置办,”桑氏笑着与阿薇招手,想把人叫过来,免得再吓李嬷嬷,“京中东西齐备,等安顿好了后让人带你多去逛些做厨刀生意的铺子,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我原也是这般想,”阿薇没驳桑氏面子,“只是想到路途太远、说不好半道上会不会遇着事,万一有歹人,我有趁手的刀具、也能防身。
  到底是用惯了的,我也念旧,新的不及旧的顺手。”
  桑氏笑容依旧,只是迅速瞥了定西侯一眼。
  这几句新旧,仿佛意有所指。
  侯爷面色如常,许是没有听出来,许是听出来了也当不知。
  大姑姐携女回京,想来之后府里日子太平不了。
  当然,轮不到她先指手画脚上。
  桑氏也当听不懂:“阿薇提醒我了,也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府里饭菜,今晚先试试,若不合口味就告诉姚嬷嬷,想吃什么蜀地菜也只管提,哪怕府里不会做、外头也有蜀地口味的酒楼,我让人去买。”
  阿薇从善如流应下,又道:“您放心,我会下厨,想吃什么我能自己做,到时候也请舅娘尝尝。”
  桑氏眉开眼笑。
  罢了。
  不太平也不是闹的她。
  不管大姑姐如何,这外甥女还是人美嘴甜的。
  桑氏很喜欢女儿,可惜成亲多年、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就再没有动静了。
  儿子叫陆致,刚过了十二岁生辰,正是不好管的年纪,让桑氏颇为头痛。
  一想起女儿家的好,桑氏心热,与阿薇细致商量起了新衣新首饰,京里时兴的款式花样,日常爱用的是金是银还是玉……
  说得起兴,又盘算起了过些时日带阿薇去布庄、金银铺子、胭脂铺子逛逛。
  絮絮叨叨的女儿事,听得在座的定西侯父子两人面面相觑。
  插不上嘴,也不懂。
  定西侯不掺和这些,既然当家儿媳对陆念母女回府并无意见、且十分亲厚,他便放心了。
  不过,对于女儿,他还是要多叮嘱两句。
  “阿念,如今府里是你弟媳管着,以前你们没有打过交道,往后和睦相处。”
  陆念闻声转头,直直看着定西侯,眼神一错不错的。
  “您的意思,”陆念直截了当、毫不修饰,“我和岑氏旧梁子深,三十年了化解不了,我在岑氏手里讨生活,不是我折腾她就是她磋磨我,别想太平。
  但我与弟妹头一天见,我别置喙她如何管家,她不克扣我们娘俩的日子,不结仇,自此安安生生住着。
  我也只需与弟妹打交道,不用去理会不管家的岑氏了。
  是这么一个说道吧?”
  定西侯险些叫一口茶呛着。
  他行走朝堂多年、自认为脸皮还算厚实,也被陆念这么掰开揉碎的说话方式给弄得下不来台。
  看破不说破,怎么就不懂呢?
  再说,岑氏何时有磋磨过阿念?都是阿念折腾岑氏。
  定西侯想挽回颜面、说几句责备的话,一想到陆念舟车劳顿地回来,又心软了。
  清了清嗓子,他道:“今日事多繁杂、周转不开,后日置宴与你们接风洗尘。”
  说完,定西侯起身,三两步走了出去。
  陆念歪身子坐着,一点没有起身恭送的意思,反倒是眼神又落到了陆骏身上:“父亲走了,你不跟上?”
  陆骏没有领会。
  他与桑氏一道来,自然一道走。
  桑氏还在与阿薇热情说事。
  陆念嗤笑了声:“我以前不让你跟着父亲,你又哭又喊都要跟着去秋碧园当儿子,现在怎么让你去都不去了?”
  陆骏气闷。
  大姐又开始了,要么点炮要么阴阳,就没法好好说话。
  今日已经够烦够霉的了,陆骏不想受这个气,就去催桑氏。
  桑氏顺着他、起了身,嘴上还在念叨:“有事只管来寻我和姚嬷嬷。”
  阿薇送他们夫妻,见李嬷嬷还站着,道:“嬷嬷不懂厨房,是懂布菜?”
  李嬷嬷岂会在这里伺候?
  偏她嘴慢,陆念已经接了话:“不劳动手,别坏我胃口!”
  李嬷嬷还记得岑氏的“以退为进”、让陆念闹腾的大计,根本不敢硬顶回去,只能死死捏着拳头。
  “侯夫人使老奴来看看您这儿短缺什么,现在世子夫人都安排好了,老奴这就告退。”
  “阿骏,”陆念直接问道,“弟媳的当家权是吵来的还是抢来的?安顿我们娘俩这么点小事,还值得岑氏遣个婆子来盯着。”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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