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国 第645节

  “除了兄长,太微还告诉了别人吗?”
  独孤明摇摇头,“太微年纪虽然不大,但从小就是一个懂得分寸的孩子,她很清楚这件事绝不能乱说,就连自己的母亲都隐瞒了,要不是她想了解这件事传开后的后果是什么,她也绝不会告诉我。”
  独孤明就是暗示李岱,他女儿是懂分寸的人,这件事连自己父母都不说,更不会告诉别人。
  李岱点点头,“这件事就此结束,以后就不再提了。”
  话题一转,李岱又继续道:“我也知道天子改变决定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要请兄长帮忙把信送过去。”
  “放心吧!举手之劳!”
  两人起身,准备走了,这时,李岱又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朝野有传闻,说天子熬不过年底,真的?”
  独孤明淡淡一笑,“传闻多有夸张,不过,看能不能熬过明年夏天吧!”
  “砰!”一声,门忽然被撞开了,吓了两人一跳,待看清楚来人,独孤明眉头一皱,“平阳,你来做什么?”
  来人是独孤明的侄子独孤平阳,独孤平阳一脸焦急,带着哭腔道:“三叔,你快回去看看吧!祖母……祖母可能……可能不行了。”
  “啊!”
  独孤明俨如五雷轰顶,心急火燎对李岱抱拳道:“贤弟,家中有事,我先走一步!”
  “去吧!去吧!”
  独孤明一阵风似的走了,李邺岱眉头微微皱起,独孤老太太不行了,这可是独孤家的大事啊!
  ……
  果然不出独孤明所料,三名相国的陈情书到了天子手中后,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了。
  李辅国也如愿以偿成为了大唐副相,主管兵部,五名相国各有势力范围,裴遵庆是右相中书令,大小政务一手抓,不管具体政务,但他也有自己的地盘,但最重要吏部是他的势力范围。
  李岱是左相门下侍中,他在礼部经营多年,礼部的官员几乎都是他提拔,所以他的势力范围是礼部。
  崔焕是户部尚书兼任户部侍郎,他主管户部,元载是刑部出身,现任刑部侍郎也是他的人,他控制着刑部。
  然后李辅国控制兵部,最后还有一个工部,原是杜鸿渐的地盘,现在杜鸿渐死了,就看工部侍郎王韶怎么选择。
  裴遵庆虽然没办法阻止李辅国上任相国,但他也最后保全自己的颜面,下令把李辅国的朝房安排去另外一个大院内,和自己的朝房隔了一个院子,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这一点裴遵庆多虑了,李辅国根本看不上政事堂的朝房,他才不会来朝房这里看别人脸色,甚至连政事堂议事他都不会参加,他现在同时兼任内侍监令,他的朝房在内侍监,要表决什么的,把表决决议送去内侍监。
  李辅国只是想要相国这个名头,还有重大军国政务上发言权和表决权,至于那些琐碎的政务,他才没有兴趣,所以本来轮到他的执政事笔的‘美差’也推掉了,这玩意儿权力和义务对等,有点权力,但事情也同样堆积如山,李辅国可看不上那点鸡毛蒜皮的权力。
  更重要是,李辅国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很清楚,要他算计人,他很拿手,但要他处理政务,那就让他抓瞎了,执政事笔随即交给了李岱,李岱原本是下一轮,现在提前让他接手了。
  裴遵庆见李辅国知趣不来,也稍稍松了口气,不来最好,否则和这个阉相每天抬头不见低头,他的寿命都要少几年。
  李辅国的入相风波总算过去了,但另一件大事却起来了。
  独孤老太太病逝,享年八十岁。
  独孤老太太病逝之所以是大事,因为齐王李邺要陪同王妃来洛阳奔丧。
  第1067章 连夜奔丧
  记室参军杜佑匆匆走进大门,穿过秘书院大堂,一直来到齐王殿下的官房。
  官房内,李邺正在负手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交代,坐在旁边的另一名记室参军韦应物在忙碌地记录着。
  “转发工部司,金城黄河要抓紧重建,这个冬天务必要完成。”
  重建金城浮桥是李邺唐直道的重中之重,以前浮桥走不了大车,他秋天去安西视察返回时,二十辆马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过了黄河。
  李邺又道:“还有明年三月的科举,要抓紧时间筹备,要礼部司准备好人数超限的备用计划。”
  正说着,李邺一回头看见了杜佑,便问道:“杜参军,黄河情况如何!”
  “回禀殿下,卑职打听到了,陕州一带的黄河已经全部结冰,骑马可以通过黄河!”
  虽然知道是这样结果,李邺还是要打听清楚。
  独孤老太太病逝,妻子一定要去洛阳奔丧,李邺自然也要陪同,他不仅是陪妻子奔丧,在天子病重这个关键时刻,他也要有所作为。
  这次去洛阳,他要走崤函古道,他担心被朝廷军队堵在崤函古道内,所以他要关心黄河是否结冰,如果黄河结冰,对方就堵不住他了,他可以从黄河冰面直接绕过去。
  确定了黄河的情况,他又对杜佑道:“把国相和长史请来。”
  不多时,李泌和刘晏先后来到李邺官房,李邺请二人坐下,沉吟一下道:“这次去洛阳奔丧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我要利用好这段时间在朝廷活动,我想听听二位的意见!”
  李邺是昨天傍晚才接到独孤明的鹰信,独孤新月当时就哭得差点晕厥过去,李邺当即决定陪妻子去奔丧,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他没有时间考虑自己去洛阳的安排。
  李泌沉吟片刻道:“主要还是人脉,殿下要结交人脉,一是朝廷主要官员,其次是各世家家主,这次科举,我们还是会准备一百个特别名额,殿下可以用来笼络人心,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势力,那就是皇族,但卑职想说,殿下不用太在意他们,他们看起来好像最难效忠殿下,一个个野心勃勃想当皇帝,但实际上他们反而最容易搞定,这帮人的骨头最软,也最没有根基。”
  李邺点点头,李泌说得对,皇族是依靠皇权而生,一旦皇权没有了,这帮皇子皇孙的命运会很悲惨,就像历史上安禄山攻下长安的情形,杜甫在《哀王孙》一诗中写得很深刻。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这时,刘晏也道:“卑职也是赞成人脉第一重要,不过卑职要提醒殿下,安全第一,殿下千万不要大意,如果是天子当政,问题不大,但现在是张皇后当政,殿下就要小心了,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做事不讲原则,她要保儿子的位子,必然会对殿下下手。”
  李邺点点头,“长史提醒得好,我会留意这个女人!”
  三人又商量了李邺去洛阳后的政务安排,李邺安排好了各种政务军事,下午时分,三千骑兵护卫着李邺和王妃启程出发了。
  这次李邺带了三万军队,这三万军队驻扎在黄河对岸的河南府河阳县,并控制河阳桥。
  然后由三千骑兵护卫李邺去洛阳,这是李邺在一年之内第二次前往洛阳。
  独孤新月已经从昨晚的极度哀痛中缓和了一点点,她坐在马车内给丈夫叙说往事,李邺没有打断她,安静地听她述说。
  “其实我刚出生时,祖母并不喜欢我,因为她不喜欢我母亲,甚至不准我回独孤府,但我五岁那年,祖母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要不行了,她在病中念我的名字,父亲就把我带回家,带到她病榻前,她握着我的手流眼泪,说她不应该这样对我,让我原谅她,我就抱着她哭了。
  从此以后,我就成了祖母的心肝宝贝,所有的孙辈中,她最疼爱我,我能感觉到她在用所有的慈爱来弥补对我从前的冷漠。
  夫君,这是我心中的一个谜,一直压在心底最深处,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祖母会在我五岁时,忽然转了心性,完全是彻底改变,我曾问父亲和叔父,他们说他们也很惊讶,不知道原因,祖母去了,这个谜恐怕再也解不开了。”
  说完,独孤新月长长的叹口气。
  李邺柔声道:“我估计能解开你心中的谜底。”
  “是什么?”独孤新月连忙问道。
  李邺平静道:“应该是那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飞龙去世时我就在旁边,虽然那么多年他一直在和我斗,但他去世时,却完全忘记了仇恨,恳求我原谅他。
  你祖母也是一样,你五岁时,她差点病故,那个时候,她就会检讨自己的人生,会愧疚一些往事,尤其对伱和母亲,所以那一刻她幡然醒悟,她病好后,便开始加倍地补偿你。”
  独孤新月眼睛一红,捂嘴哽咽起来,丈夫说到了她的内心深处,其实她也隐隐猜到是这么回事,只是她更希望祖母的疼爱是真的出于喜欢自己,而不是为了弥补。
  李邺握住妻子的手道:“刚开始是弥补,但后来她就是真的喜欢你了,我感觉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不仅仅是弥补,如果只是弥补,那么最多延续两三年,不会那么久。
  独孤新月轻轻点头,“谢谢夫君解开了我的心结!”
  三千骑兵护卫着李邺的马车出了潼关,过了阌乡县后,便进入了朝廷地盘,按照李邺和朝廷签署的协议,陕州属于朝廷,但不能驻军,函谷关以西都不能驻军,也就是说,从潼关到函谷关这段三百多里的崤函古道内不能有军队。
  但并不代表朝廷没有办法伏击李邺,在函谷关有两万驻军,一旦李邺回来时,函谷关就会立刻派一万军队赶赴陕县,等李邺到陕县时,就会一万军队切断了西去之路,而东面是函谷关,就会被困在百里地界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粮食充足,还可以等到援军来救,如果粮食不足,那就危险了。
  不过现在是冬天,黄河结了厚厚的冰层,可以骑马行走,就算两头被堵,他们也可以迅速从黄河上撤退到对岸去。
  第1068章 夜过函谷
  李邺是在夜里一更时分抵达函谷关,他派军士去和函谷关联系,要求过关。
  函谷关的主将是名将郝廷玉,郝廷玉最早是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的部将,后来又成为李光弼的部将,跟随李光弼南征北战,立功累累,后来得到李光弼和郭子仪的联合推荐,出任函谷关兵马使,率两万军队镇守函谷关。
  一座函谷关当然容不下两万大军,两万人其实是一个防御体系,包括了函谷关、灵宝县和陕县等一系列十几处险要位置驻军,其中龙头是函谷关,有实际驻军五千人。
  当然,这实际上是违反了双方商议的陕州境内不能驻军的约定,不过那只是口头约定,双方都不当真。
  就像双方约定荆襄水军不得上岸的规定一样,实际上,除了襄阳以外,其他地方水军照样上岸休息。
  主将郝廷玉刚刚睡下,听说齐王殿下过关,他腾地坐起身,胡乱穿上衣服就向关城奔来。
  跑到关城,一名军士向他行一礼道:“齐王殿下有私事前往洛阳,路过函谷关,请将军放行!”
  郝廷玉又问道:“是齐王殿下本人亲自到了?”
  “正是!齐王殿下就在城外。”
  郝廷玉向城外望去,月光下,只见黑压压全是骑兵,他顿时吓了一跳,急问道:“一共有多少人要过关?”
  “一共三千人!”
  郝廷玉有些为难,三千人过关,要有元帅府军令或者天子金牌才能通过,现在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这可怎么办?
  他沉思片刻对军士道:“你先回去告诉齐王殿下,请他稍等片刻,我们商量一下,想想办法!”
  军士回去了,郝廷玉随即令道:“令四名中郎将火速到我大帐议事!”
  亲兵赶回队伍,在马车前对李邺禀报道:“启禀殿下,郝将军说他需要和手下将领商量一下,请殿下稍等片刻。”
  李邺点点头,“我知道了,传令全军,原地休息!”
  王妃独孤新月担忧道:“夫君,守将是不是要刁难我们?”
  李邺摇摇头,“守将叫郝廷玉,原是李光弼的部将,为人很正直,他不会刁难我们,只是朝廷有制度,我们三千人过关,需要天子批准或者大元帅府批准,他没有权力开关放人。”
  “那会不会我们过不了关?”
  李邺摇摇头笑道:“这附近有一个大岩渡的黄河渡口,我们可以那里上黄河,绕过函谷关,然后在渑池黄河渡口上岸,但冰面太寒冷,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走这一步,耐心等一等吧!“
  郝廷玉召集四名中郎将在大帐内商议大事,众人听说齐王殿下来,都很激动,刘毕思道:“将军,阉党专权,朝廷不公,不如趁这个机会投效齐王殿下!”
  朝廷不公指的就是藩镇,唐军为了剿灭叛乱死伤无数,将领们为大唐为社稷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到最后,叛军却封王的封王,割据的割据,而他们不说爵位官职,连俸禄都十分低微,养家困难,所以令广大将士严重不满,加上发行大钱事件,更是伤透了将士的心。”
  郝廷玉叹口气,“我们投降容易,但会连累老将军,这种事情我心中不忍。”
  崤函防御使是郭子仪,如果他们投降,必然会连累郭子仪,他们心中不忍。
  “那怎么办?”四人都望着郝廷玉。
  郝廷玉缓缓道:“办法有一个,需要大家配合,如果朝廷会追责,那就由我来承担。”
  “将军有什么办法?”
  郝廷玉沉吟一下道:“我可以请齐王殿下分批过关,只要不超过一千人,那就是我的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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