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国 第644节
任命相国本来就是天子的权力,所以这份圣旨合理合法,他们挑不出毛病。
“这应该是五年前的圣旨吧!”裴遵庆长叹一声道。
崔焕沉默片刻道:“只要天子没有废除这份圣旨,那它就有效。”
裴遵庆苍凉一笑道:“两位,我们要和宦官成为同僚了。”
李岱也缓缓道:“以后重大决定就投票表决吧!至少我们还能以三比二维持正常的朝纲秩序。”
裴遵庆恼火道:“我绝不甘心,应该请皇嗣再去向天子请示这份旨意是否合法!”
崔焕点点头,“说得对,皇嗣也是阉党想除掉的人,他想上位就应该奋起自保!”
裴遵庆对李岱道:“敬文,你去找皇嗣谈一谈吧!”
李岱默然答应了。
这时,有官员在堂下禀报,“启禀相国,大理寺卿彭海盐求见!”
李岱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彭海盐也算是李岱的人,三大查案机构中,刑部是元载的地盘,梅花卫更是李辅国直属,只有大理寺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片刻,彭海盐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参见三位相国!”
裴遵庆问道:“彭寺卿可是来汇报杜相国之事?”
“正是!”
“你说说,有什么新的发现?”
彭海盐躬身道:“回禀三位相国,今天上午,报案者王管家忽然服毒自尽,刑部已经决定结案,但据卑职调查,杜相国并非被刺杀,实际上是被毒死,临死之前,才被补刀杀死。”
三人面面相觑,李岱急问道:“然后呢?”
“然后王管家中的毒和杜相国完全一样,都是鹤顶红,更离奇的是,那个小妾也是被毒死,最后做了一个悬梁自尽的假象,卑职在洛阳城外找到了小妾的贴身侍女,侍女说,小妾根本就没有和家仆私通。”
崔焕眉头一皱,“那小妾身孕怎么解释?不会是杜相国的吧!杜相国可是快七十岁了。”
“小妾肚子里的孩子是杜相国侄孙杜平的,而且杜相国答应把小妾送给侄孙,小妾怎么还可能和家仆私通?”
“那杜平伱找过了吗?”李岱追问
彭海盐点点头,“卑职刚刚找过他,杜平害怕被灭口,不愿配合我们,但最后还是告诉卑职一个重要线索,那个犯案的家仆极可能是梅花卫派来监视杜相国的眼线。”
裴遵庆道:“你把最后的结论再理一理。”
“回禀相国,杜相国在书房抓奸时,被家仆刺死,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这个说法是王管家报案时说的,现在王管家被毒死,那说明这个案子的起因记录完全是错误的,是个谎言,真实的情景是,家仆在书房里下毒,就躲在书房内,杜相国喝茶中毒,被家仆一刀刺胸而死,家仆没有逃走,又来到小妾的房中,将小妾毒杀,做出一个上吊自杀的假象,王管家收了重贿,报案时就编了故事,昨晚又被那个家仆下毒灭口,这家仆并没有所谓逃回老家,他就藏在梅花卫内。”
“看来这个案子查不下去了!”
彭海盐很无奈道:“除非能抓到家仆,让他招供实情,否则,这个案子确实查不下去了。”
裴遵庆沉默良久冷冷道:“彭寺卿把你今天所查写一份报告,然后我们把报告传播出去,就算奈何不了李辅国,我们也要让所有官员知道真相!”
第1065章 直白相告
黄昏时分,独孤明的马车缓缓在李辅国的府门前停下,独孤明直接被管家请进了贵客堂。
不多时,李辅国匆匆赶来,独孤明起身抱拳道:“听说李总管入相,恭喜!恭喜!”
李辅国此时满面春风,虽然他还没有正式上任,但他的前路已经被完全扫平,已经不存在任何障碍。
就在刚才,皇嗣李系已经向病重中的天子确认,天子认可了封相国的诏书,政事堂最后一线希望也被断绝了。
现在谁也阻挡不了他出任相国,不过李辅国看见独孤明,心中还是有点打鼓,如果齐王李邺坚决反对他当宰相,他还真要掂量掂量。
听到对方恭喜自己,李辅国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谁都知道独孤明是齐王的传话人,他既然恭喜自己,想必齐王也不会反感自己入相。
“多谢!独孤驸马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独孤明心中极为反感这个无耻的宦官,和他坐得越久,独孤明的耻辱感就越强,但他有正事在身,又不得不忍耐。
独孤明取出一个药葫芦放在桌上,开门见山道:“天子病重,齐王殿下非常关心,这是当年烈凤给齐王殿下的珍贵之药,每天给天子服用一丸,能够保住天子的性命。”
“这个.齐王殿下心意,我们非常感激,外来的药物,恐怕御医那一关难过。”
御医只是借口,对方不相信齐王才是关键。
独孤明压低声音道:“李总管,御医已经确诊天子熬不过年底,如果齐王有恶意,就不会再多事,顺其自然就行了,但天子驾崩不符合齐王的利益,齐王希望天子能多活一段时间,所以你要相信齐王的诚意,在天子健康的问题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李辅国点点头,他试探问道:“不知齐王是否支持雍王继承大统?”
独孤明摇摇头,“齐王支持定王登基,这样更符合正统!”
定王就是张皇后生的儿子李侗,今年只有五岁,也是宦官集团要拥立的太子,但被文官集团坚决反对,连天子李亨也不愿意立皇后生的这个儿子为太子,一是年纪太小,这样会导致太后临朝,其次定王李侗比较愚笨,五岁了,连话都不会说几句,天子李亨一点都不喜欢他。
李辅国生性多疑,又继续试探道:“定王虽然正统,但朝臣们认为他太年幼了。”
独孤明看透他的疑虑,索性坦率道:“齐王殿下的利益来自于交易,齐王殿下认为,张皇后临朝应该更容易打交道一些。”
李辅国顿时大喜,连忙道:“我们也认为皇后之子更适合继承大统。”
独孤明淡淡道:“所以齐王殿下认为皇后掌权的过度期能最好长一点,现在就临朝,太仓促了!”
这句话说得很直白了,天子病重,由皇后代理国事,最好代理国事的时间再长一点,有助于皇后掌控局势,为临朝做好充足的准备。
说完,独孤明把药葫芦往李辅国面前推了推,“这个药很重要,能吊住天子的性命,至少能维持半年。”
这种关键的话最好能说得直白,说得透彻,面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李辅国完全听懂了,他点点头,“咱家明白了,咱家和皇后商量一下,尽快让天子用药。”
独孤明起身告辞离去,李辅国想了想,当即令道:“给咱家备车回宫!”
李辅国进宫找到了鱼朝恩和程元振,把今天独孤明来访之事说了一遍。
鱼朝恩眉头一皱道:“李邺怎么会支持定王,他父亲可是坚决反对定王。”
程元振阴阴笑道:“鱼司马就不懂了,李邺和他父亲李岱烧的从来就不是一炷香,李岱支持天子,是文官领袖之一,李邺却是枭雄,阴险狡诈,他更像他的祖父李林甫,不像他父亲。”
李辅国点点头,“程总管说得对,我也相信独孤明说的都是李邺的内心真实想法,太后临朝有利于他和朝廷的利益交换,所以他支持定王,不支持李系,在这一点和咱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这药拿去给太医看看,如果可以,就给天子服用,吊住天子的性命,有利于我们利用这段时间部署。”
三人达成一致,一葫芦药交给了程元振,程元振负责天子的治疗和起居。
裴遵庆听完李岱的陈述,一颗心彻底绝望了,他原指望天子能够突然理智,否决自己五年前立下的这份诏书,但结果让他失望,天子竟然承认了这份诏书。
崔焕眉头一皱道:“会不会时天子理解错了,以为我们只是想证实这份诏书是真是假?”
李岱摇摇头,“雍王也去问过了,张皇后告诉他,天子已经明确表态,同意李辅国接任杜相国的相位空缺。”
“这个雍王靠不住!”
原来雍王根本就没有见到天子,裴遵庆着实恼火道:“若是前太子,他一定会千方百计说服天子取消任命,就像五年前冻结了这份诏书一样,雍王却只听了皇后的一面之词就退却了,太没用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权力去探望父亲?他不知道李辅国出任相国的危害?”
崔焕冷笑一声,“如果他能像裴公期待的那样,我们就不会反对他成为太子了。”
一针见血,裴遵庆颓然坐下,抱着头痛苦道:“难道上天真要让我们整天和一个阉贼讨论国事吗?”
裴遵庆挺直腰板,咬牙道:“要不下午我再去一趟内宫,求见天子!”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亲自劝天子收回任命,要让天子明白,历朝历代都没有让宦官当相国的做法,这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这个任命是不折不扣的历史丑闻,会影响到天子的后世名声。
他们可以有一万个理由劝说天子,但问题是他们见不到天子,他们要见天子,必须要通过张皇后那一关,但张皇后就是以天子病重为理由,不让任何人见天子。
崔焕摇摇头,“张皇后很精明,这个关键时刻,她更不会让我们见天子。”
李岱沉默片刻道:“我们虽然见不到天子,但我们可以写一封联名信,我去找找独孤明,或许他有办法替我们把信交到天子手上。”
裴遵庆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既然正路走不通,那么只能走偏道了。
第1066章 权宦入相
中午时分,独孤明还是在积善酒楼请李岱喝酒,以补上一次未尽之谊。
两人喝了两杯酒,李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他取出一封联名信放在桌上,”这是我和裴相国、崔相国三人的联名信,拜托兄长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封信交到天子手上?”
独孤明呵呵笑道:“没问题,举手之劳而已,我让裴旻送这封信。”
收起信,独孤明又语重心长道:“不过我要提醒贤弟,不要抱任何希望,只是给裴遵庆一个交代罢了。”
李岱心中一沉,急问道:“没有一点希望吗?”
独孤明稍微倾身上前,压低声音道:“那份五年前的诏书就是天子一个月前取出来交给李辅国的,让李辅国入相本来就是天子的意思,否则给李辅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干掉杜鸿渐,杜鸿渐可是相国啊!你以为天子不知道杜鸿渐是怎么死的吗?”
李岱顿时又惊又怒,半晌道:“他怎么能这样?关键时候,他不相信大臣,竟然相信宦官?”
独孤明缓缓摇头,“没有天子的扶持,哪里会有什么宦官集团?天子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怎么可能还会相信外人?他一直在用宦官来制衡朝官,这次也是一样,但李辅国在政事堂只有元载一个亲信,占少数,最后影响不到大局,但又能牵制住政事堂,天子早就盘算好,才把李辅国推出来。”
李岱长叹一口气,“和阉党共事,总之是很让人糟心的一件事。”
独孤明给他斟满一杯酒,低声笑道:“有弊必有利,没有阉党和张皇后的肆意妄为,没有让满朝文武感到绝望,阿邺哪里才有机会上位?”
李岱默默无语,他心中十分混乱,一方面是他的理念和忠义,另一方面是他儿子的大业。
良久,他长长叹口气,心中着实无奈。
“行了,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干了这杯。”
两人喝了一杯酒,这时,李岱忽然又想起一事,低声问道:“阿邺小妾之事,兄长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独孤明心里也知道,这件事若不说清楚,会让李邺怀疑自己在监视他。
他踌躇一下道:“是太微告诉我的。”
“但阿邺母亲说,太微并不知道这件事。”
独孤明淡淡道:“太微是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她,但别忘了,她母亲可是公主,她小时候,母亲经常带出入皇宫。”
“所以太微认出来了?”
“她刚开始只是觉得很像,但她不敢相信,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她见了虢国夫人,听二夫人称虢国夫人为姐,她才终于意识到二夫人是谁,她回来后悄悄告诉了我。”
消息还是来自太微,李岱想想也对,除了太微,独孤明也不可能从别人哪里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