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杜思贝微微诧异,脸颊红晕一直延伸进浴袍领子的颈窝里。
  几缕乌黑的发丝紧贴她脸上,杜思贝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透了,也湿透了。
  陈行简不太高兴杜思贝眼神里流露出的质疑。男人一到床上,敏感神经总会放大。
  但他垂眼看去,杜思贝的浴袍松松垮垮滑落到手臂两侧,露出一大片肩颈和胸脯,光洁无瑕,还透着点薄粉,像早春时节刚**的花瓣。
  陈行简盯了她很久,然后缓缓说,“对你,我可以一次又一次。”
  杜思贝一愣,身体不知为何起了一种酥酥麻麻的电流感。
  床头台灯还亮着,静谧的雪夜里,床垫又一次发出深深下陷的涩响。
  陈行简越过她,探身去床头柜子里翻找什么东西。
  杜思贝动了一念,扭头去看陈行简。他手中是一盒没拆封的套,还有一瓶巴掌大小的润滑油。
  她呼吸渐重,看着陈行简坐回面前。他修长的指尖扯起包装盒上的透明塑料膜,将膜撕开,一圈又一圈,像在拆烟,动作熟练,又有几分不以为然。
  杜思贝指尖轻抓起床单,“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
  “哪个?”
  陈行简一挑眉梢,额头挤出几道抬头纹,盯着她的样子像是不解。
  “哦,哈哈。”他转瞬笑起来,举了举手中的盒子,“你说套吗?有我的地方就有套啊。”
  “……”杜思贝抽走他手心的盒子,心跳随之变快,压抑着呼吸问,“你到底跟多少女人做过这种事?”
  浴室里成排的香氛精油,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码成一盒盒的安全套……
  陈行简有些讶然,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失笑道:“杜思贝,你第一天知道我不是处吗?”
  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更无奈:“我们在洛杉矶那一晚不是很有默契么?现在你跟我探讨这种话题,问我睡过多少女人?”
  杜思贝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搏动越来越剧烈。以前是不在意,但现在……陈行简对性的态度让她有点难受。
  仿佛她也是万千花海中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被他采摘起来,轻嗅几口,就不甚在意地扔开了。
  她缩起肩膀,轻声说,“但我想知道……”
  “这是个人隐私。”
  陈行简打断她,声音变得如往常般冷硬,耐心已经告罄,“睡多少女人是一个单身男人的自由,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蠢问题。”
  杜思贝觉得胸口有些疼,是那种丝丝缕缕的,牵扯到心脉的疼。
  两人沉默了很久,无言的对峙,杜思贝将浴袍慢慢裹回身,低声说,“我想,我还是离开更好。”
  陈行简没动身体,也没留她,仍盘腿而坐,沉沉的目光盯视着起身下床的杜思贝。他覆在膝盖上的手掌渐渐捏紧,收拢。
  杜思贝从未如此狼狈地逃出一个男人的房间。
  她捏紧浴袍领子,快步下楼,越踏越快,只觉得旋转楼梯像地震中来回颤倒的危楼,每一脚都可能踩空。
  “杜思贝!”
  杜思贝走到别墅门口的玄关时忽然被一个冰冷的声音喊住。她回过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陈行简站在楼梯的第三级台阶上。
  他沉脸看着她,两手插在裤兜,挺拔傲然的身姿满透疏离和漠视。
  “女秘书的误会,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高高在上的人,觉得冷冰冰的单方面通知,就是解释。
  杜思贝的心一点一点沉入水面,默然半晌,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哪敢有什么不满意。”
  “少他妈在这阴阳怪气。”陈行简一拧起眉,似乎就能给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蓄满火力。
  “我是有过炮友,我的欲望是强,需要定时定期找人发泄,这是男人的生理本能。但我跟任何人打炮从来都是1v1固定专属关系,我对自己的欲望坦坦荡荡。你要是嫌我脏,我明天就可以去做传染病筛查。问题是就算我干干净净没染病,你呢?你心里的病治得好吗?”
  杜思贝艰涩吞咽了下喉咙,哑声问:“我什么病?我不跟你上床就是我心里有病?”
  “你的欲望可不比我少。”陈行简冷笑。
  “你想要男人,所以你招惹我,勾引我,但我不明白你他妈是怎么养成这种别扭又没用的性格,畏畏缩缩,把男人勾得**焚身你给我装纯情,半推半就说你不要,每一次先撩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
  “可我就是不想要啊!”杜思贝扯嗓喊了起来,尖声打断陈行简。
  她忽然想起那个13岁的夏天。
  明晃晃的日光下,男人从床尾伸进被子里的大手。
  “我讨厌你,也讨厌男人!”杜思贝冲陈行简大吼。
  她喉头化开一股带血腥气的涩苦,一颗心跳得快要撞破胸腔,声音抖抖索索如飘颤的雪花:“你们道貌岸
  然,你们假装好人,你们从来不问我们的意见,以为多长了二两肉就可以对我们为所欲为!你们在犯罪,你们都是罪人,我恨你们……”
  杜思贝声音越喊越沙哑,到最后她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满脸通红,佝偻着背,清瘦秀气的身体忽然间矮下去几分。
  陈行简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握紧了衣料,他紧紧盯着杜思贝越发虚弱苍白的脸。
  你们。我们。
  陈行简讨厌这种无理由无差别的攻击扫射,他在就事论事谈论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杜思贝却把他和那些肮脏龌龊的猥亵犯混为一谈。
  她到底生在怎样阴暗扭曲的糟糕家庭,才养成这种仇视男人的三观。
  他爱女人,她恨男人。
  陈行简忽然生出一丝怅然。人和人思想上的差异如同悬崖峡谷的两端,他们各守一城,谁都不可能为对方跳下去。
  这么一看,他们的关系至此才是真正决裂。
  陈行简长吐了一口气,缓缓说:“杜思贝,你要继续压抑你自己,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最后看她一眼,像给死刑犯宣判枪决通知,冷厉而绝情:“但你如果还有做人最基本的尊严。”
  “——就别再腆着脸找我犯贱。”
  陈行简转身就走,在他的身影几乎隐没进楼梯阴影里时,一道尖锐的女声,饱含冲破一切的怒气与恨意,从玄关那头荡到楼梯这头:
  “只会你这种到处发情的禽兽才最没脸提尊严!等着**生疮发烂发臭吧你,艾滋狗!”
  杜思贝诅咒完陈行简,摔门而出。
  想到陈行简被自己咒骂一通气到脸歪眼斜的样子,杜思贝抱紧身体疾走在飘雪的小路上,浑身毛孔都舒张开了,满腔翻涌的热意竟不觉得冷,通体舒畅。
  又气又爽!
  但走着走着她步伐又慢了下来。
  骂完老板,她的工作怎么办。
  “……”
  “……”
  杜思贝已经走到别墅园区的铁艺雕花拱门门口,她停下脚步,猛跺了下脚。
  跟狗东西吵架为什么不记得录音啊操!
  无良老板逼迫女员工跟自己发生关系,有录音她就有把柄了啊!!
  现在这局势对她多不利,烂人陈行简绝对会新仇旧怨一起报把她踢出公司。
  就在这时她手机“叮”了一声。杜思贝拿出来一看,双眼又是一瞪。
  狗狐狸:【图片】
  是她落在陈行简卧室里的毛衣和羽绒服!
  杜思贝往下一扫,才发现自己是穿着浴袍跑出来的。脚下还蹬着一双白羊绒拖鞋,踩在湿湿的雪地里,现在有了从脚底心往上钻的凉意。
  风一吹,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冻得一抖。
  手机又响了一下。
  狗狐狸:十分钟之内取走
  杜思贝死死瞪着这七个字,像个僵立在冰天雪地里的枯树枝。
  她完全能想象陈行简把衣服扔给她时的嘲讽表情。也许他还会冷笑。笑她是个吵完架就小脑萎缩连衣服都不记得穿的sb。
  杜思贝心头又窜起一股火,咬住嘴唇哒哒打字:我不要了,你自己看着处理
  “阿嚏——!”
  她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岗亭里执守的保安吓得一哆嗦。
  杜思贝恨恨删除这行字,又气又羞地往回走进别墅深处。
  陈行简别墅的院子门紧闭,独栋别墅的门廊也没有灯。她踮起脚,让视线越过木栅栏门,没看见陈行简的踪影,却看见她自己的一堆衣物,像垃圾一样被扔在栅栏门内的铜质灯亭上挂着。
  六角灯亭发出幽寒的黄光,把亭子顶部粘满雪粒子的衣服映得有些凄凉。
  杜思贝只能紧贴木栅栏门,完全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那半米之外的灯亭。
  她被那光源照得两眼发昏,从未如此窘迫,只恨自己手臂不够长,不能一次性取走所有衣服。
  而就在她像只母猩猩一样艰难地往回捞衣服时,右上方视野里忽然有了片光亮。
  杜思贝抬头看去,一道修长人影立在落地窗前,人影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必定是陈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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