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薛总,李总找。”站在门口的李渊助理即使不怎么敏锐,也觉得好像气氛有些不对,薛锐为什么静坐着还呼吸不稳,嘴唇也似乎比往常更红,办公室里另外一个人也在他进门的时候转身背对过去,还有些刻意拉了拉自己的下摆。
  “好,我知道了。”薛锐起身,表情如常,跟着李渊的助理出去,留下努力冷静自己和自己二弟的薛里昂以及他精心准备的早午饭。
  距离薛源和程越离开疗养院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薛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东西,不起床,除了去厕所,其他时候都躺得像是已经死了、凉了,半张着眼睛看着虚空,一动不动。
  跟着他住在一起的只有三五个保镖,这是汤金凤给他准备的最后的保障。刚来美国的时候,薛源还给自己找了伴游和管家。后来,他妈死了的消息传来,他发了几天疯,就把人家都吓跑了。五大三粗的保镖顶多保他活着,有口气就行,至于生活的质量,没人管他。
  所以现在他水米不进整整三天,保镖们也只是商量着,谁去买几支营养液给他打上,有细心的说,医药箱里就有备用的葡萄糖静脉注射液,不行给他挂个吊针也挺方便的,这人不乱动,还不会滚针。
  到第四天就有心急的人坐不住了。
  一辆宾利欧陆停在了薛源和保镖的住所前,人不下车,长久按着喇叭。屋里的人如临大敌,几把狙击枪架在窗户前,近战能力最好的那个后腰别着已经上膛手枪,走过去,绷紧全身肌肉,打起十二分精神,敲了敲宾利的窗户。
  车窗缓缓降下,一个无线耳机盒大小的东西扔了出来,敲窗的人差点没条件反射当手雷扔出去,定睛一看,只是个车钥匙。
  “别挡道。”车门打开,程越满脸不耐烦拨开肉塔一样身躯的保镖,往房子里走。
  保镖看看手里的钥匙,又看看那个看起来眼熟的亚裔的背影,反应过来,这人是把他当成保安,让他去泊车的。
  屋里保镖里有几个人见过程越,没有人拦他,反而很懂人情世故给他指了薛源在的房间,反正这人跟他们老板认识,又是自己来的,小身板看起来没什么威胁,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他把薛源叫起来也算救人一命。
  程越进到薛源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户。
  前几天他只是因为对方颓然的样子而幻视这人馊了,现在从味道来看,这人应该是实打实地发酵腐烂了。房间里的味道十分恶毒,像是便宜马场里没有打扫干净的马圈。
  薛源应该是看到程越来了,但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反应。程越想给他两巴掌把人弄醒,都嫌恶地无处下手,觉得会沾上脏东西。
  “你为什么不回消息?”程越站在房间中央,不肯跟这屋子里任何东西有肢体接触,如果可以选择,他甚至想站在院子里说话。
  薛源不说话。他的手机应该早就没电关机了,或者压根没带回来,无所谓,他不想回复任何人的消息。那个被他置顶的人前不久死了;能为他们从薛锐那里讨回公道的人也死了,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了,可能是他去的前一天,也可能是两三年前。
  曾经他也是有钱有人的二世祖,现在呢,无父无母的孤儿。
  等了足足一分钟,这人没有开口的意思,程越的耐心彻底见了底儿。
  “……你至于吗?”
  不过是去看了一眼空着的病房,怎么就死了半截。程越无法共情也无法理解,早知道薛源会是这个德行,他就不带薛源去疗养院了,直截了当说出来可能薛老二还不会这样。但这谁能想到呢,他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没断奶,怎么能窝囊成这样。
  程越真想一走了之,可是想到自己的计划,他忍了再忍。
  “你不就是想让薛锐死吗,你爸没了,我来帮你报仇。”
  薛源的眼睛动了动,浑浊的眼珠转向程越,他喉咙干涩声带僵硬,活鬼一样开口问道:
  “你说什么?”
  第85章
  程越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怎么有耐心,一句话重复两遍已经是他给出最大的诚意了,心头火都拱到喉咙口了,还是强忍着给半死不活的薛源说了。
  “我说,你和我,我们两个人,搞死薛锐。”
  薛源呆愣住了,转头看着程越,转动着生锈的脑子理解这句话,半晌,行将就木的他竟然一咧嘴“噗嗤”笑了一下。
  从他这张眼屎都没扣干净的脸上,程越觉得自己看到了那句网络流行语的具象化,薛源躺在床上,生动形象演绎了“神经,害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在程越眼里,这笑得可谓是又丑又讽刺。
  “你什么意思?”程越怒不可遏,冲上去指着薛源鼻子吼。
  薛源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种程度的指责对他来说连皮毛都伤害不到,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程越就算真倒开水在他身上,他可能都懒得动。
  一拳打在空气上,程越怒气蹭得窜了上来,他在房间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越看越气,直奔薛源床上,抽出枕头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砸。
  跟美女的枕头大战可能是情趣,但是被一个愤怒的青壮年用枕头接连不断的袭击可算不上什么舒适的体验。
  事实证明薛源想错了,他不仅受不了开水,枕头砸几下他都觉得呼吸不畅,本来几天没吃东西血糖就低,脸上连着被哐哐拍,气都喘不匀了,苍白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紫红色,撑着身体头晕目眩支起来,死死抓着枕头一角。
  这顿狂轰滥炸,程越也累了,索性松手把枕头扔了,怒目而对,大有等自己休息够了就开始第二回合的意思。
  薛源可不想再挨第二回打,他觉得程越简直不可理喻,他靠着床头,颤抖着的手指指程越,又指指自己,然后随便找个方向往外远远一指:
  “你,我,搞死薛锐?”
  他浑身没力气,说话也言简意赅了起来。加上肢体语言,扩写翻译过来就是:你,一个被薛锐甩了的一事无成的前任;我,一个被薛锐害死了亲妈有家不能回的孤儿;我们两个手下败将,联合在一起,就能搞死薛锐了?
  这不是1+1大于1的加减法算数啊!
  “你有病吧。”
  最后,薛源总结道,本来应该是掷地有声的一句判词,因为他的体力不支而透露出一丝苦涩。
  程越被他一激,身子往前探又去拿枕头想打人。薛源抢不过他,枕头被扯走,立刻抬着手臂抱头挡,又怂又可怜的。举到一半的程越都觉得打这样人没意思,他在心里劝了又劝自己冷静,回忆了一遍薛锐在晚宴上看他的眼神,告诉自己大局为重,使劲忍着和薛源解释。
  “薛伯坤死了,你除了想到没办法跟你爹哭诉,你没想过,这件事对薛锐有什么影响吗?”
  被他引导着,薛源眼珠转了半圈,觉得好像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又没力气去细究。
  “曝光这件事,稍微引导一下舆论,把他往诈骗投资人方向上靠,薛锐就倒了。”
  程越看薛源听进去了,赶紧乘胜追击,把自己的想法简化说明了一下,想要打动薛源。
  “那启辰,不是也完了吗……?”人不吃碳水脑子会变笨,薛源啥都没吃,脑子已经硬化了,但是他还是听出了不对劲。这么一搞,何止是薛锐完了,薛家整个都完了啊。大家都完球了,同归于尽?
  “这重要吗?”程越理直气壮反问道。
  “这,不重要吗……?”薛源目瞪口呆。
  “你先听我说……”他家完不完在程越看来没有任何讨论的价值,薛家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程家。程越只一心想让薛锐付出代价,他只想毁掉薛锐,不怎么在乎其他的事。
  薛源倒是本能的觉得不能这样被程越带着跑,他现在的状态,万一再被算计一遭,真的就太惨了。可“搞死薛锐”这个胡萝卜对他来说又太诱惑了。他坐直了身体,打断程越,朝着房间外喊了一声:
  “给我弄点吃的!”
  饭很快来了,附近快餐店的汉堡,还带着两杯可乐。保镖觉得放程越进来真的很有用,他一来薛源就吃饭了。
  程越生无可恋坐在椅子上,看薛源像是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病人一样在床上吃东西。他看过《蒂凡尼的早餐》,欧洲那边的上层人士都有专门的早餐袍,用在在床上吃饭的时候穿着,贵妇们会一天换好几套衣服,而在床上吃早饭是一种非常尊贵的贵族行为。如果薛源也像贵妇人一样整洁、美貌,他不介意在这边等着,但是薛源别说一天换几套衣服了,他应该已经几天没换过衣服了。手也没洗过,牙也没刷过,整个人埋汰得像是捡垃圾刚回来,抓着汉堡狼吞虎咽吃着。
  “你要来点吗?”发现程越盯着他看,薛源客气道,还把汉堡往他那边举了举。
  程越赶紧往后缩了缩,双下巴都快挤出来了,就怕薛源手里的东西碰到他。其实这件事程越真的很难接受,在他印象里,薛家虽然是商人,算不上什么身份高贵的职业,但是底蕴还是有点的,特别是有薛锐这个代言人在,显得全家都挺有逼格的。怎么就出了薛源一个妖怪呢?是汤金凤的基因出问题了?也不能啊,汤金凤那个女人,就他记忆里的形象,还是很强势精致的,薛源应该是属于基因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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