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情十分复杂。
  薛里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画面,他抻了抻胳膊腿儿,觉得浑身上下都有点疼。
  不像是喝酒的疼法,难道是喝多了摔的……?薛里昂疑惑。
  不能啊,薛锐看着怎么还能让自己摔得这么匀称。薛里昂否定。
  ……总不会是薛锐趁他喝醉,打了他一宿吧。
  薛里昂撩起衣服检查自己的伤情,虽然都不重,可数量确实多,都不像一个人打能打出来的。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跟卓景寰吃饭的时候他就惹薛锐生气,拿戒指那回他又让薛锐不高兴了,这次……这次他也没干什么好事薛锐心里有气也正常。
  薛里昂这么一想,心里暖暖的:薛锐明明可以把他打死,但没下死手,只打了他半宿,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好的心态带来好的心情,薛里昂觉得阳光都明媚了,麻溜起来巡视房间,想着给薛锐做个早饭什么的,感谢哥哥昨晚照顾了自己。可天不遂人愿,薛锐已经走了,厨房也没什么吃的。唯一奇怪的是,自己的手机不知为何一直开着摄像头,还连着狄正春的视频。
  “喂,喂!”薛里昂敲击话筒位置。
  连喊了几声后,画面里狄正春缓缓醒来,打了一个哈欠,嘴巴大得跟要吃人似的。薛里昂礼貌性把手机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你为什么在跟我视频?”
  狄正春满心满腹鸟语花香,又困又烦懒得理他,扣着眼屎隔着镜头白了他一样,没好气丢下一句:“你问薛锐。”
  什么意思?正打算继续追问,屏幕就黑了,狄正春断开视频连线。薛里昂对着黑掉的屏幕,手机显示屏倒映着他自己的脸,大眼瞪小眼,不理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发生了什么。
  薛里昂内心忐忑,不敢去问薛锐,只能焦地回忆。
  他记得自己在晚宴上吹牛打屁,哄得一干土老板要给他下单,然后他记得自己在彻底醉掉之前,去找薛锐了。
  他去找薛锐,这个时候还在晚宴现场,好像是说了几句话,但是他一点都记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接下来就没什么印象了,推测来看,似乎是薛锐带他回家了?
  薛里昂走到入户门那边做推演,他握着门把手假装自己从外边回来,还在身侧给薛锐留了一个人的空间。木门、家居鞋,场景联想还真让他回忆起一些,他隐隐约约想起,薛锐好像是在这里跟他讲话了。
  他说,“好……狗”?
  大概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了不止一遍。薛里昂有点急,他只想起薛锐说了这句,甚至心里没底这句“好狗”是夸他还是骂他。
  借着这俩字的线索,薛里昂努力在自己脑子里搜刮稀碎的记忆。说这句话的时候,薛锐是什么表情……?在生气吗?还是没有一丁点印象。
  不过他不知为何有种直觉,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坐在地上的。可为什么会坐在地上,还是坐在门口的,地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和薛锐从酒宴上回来,一开门自己就坐在地上,然后薛锐叫他好狗。哪跟哪儿啊这是,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剧情?
  薛里昂灵光乍现,把碎片式的回忆线索拼接起来,得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难道说,薛锐从一进门就在打他,把他打倒在地,一边打还一边骂他是狗。
  第71章
  薛锐要参与国企改制的消息很快传开,不出意料的获得了内部人员的一致支持,除了个别几个高管弃权参与表态,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亓飞的态度。
  作为派系最鲜明的薛锐党,她并未出席此次表决会,这是她在公司近十年的日子里,第一次缺席重要会议。
  因为她无法认同薛锐的决议,也不能公开表示反对,甚至如果她入会之后弃权都会被过度解读,只能告病请假。
  她跟薛锐直白表达过这个项目的问题,或许它的回报率高,或许目前真的是入局的最好窗口期,可是,不能完全不考虑启辰目前的情况。一个经历了数次冲击的企业,必须有平缓运行的时间用来稳定和修复,投资企业的改制就像是一剂猛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些时候能救命,有些时候底子太弱,虚不受补,冲喜冲得太过,容易冲死。
  甚至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不看好这个项目的人,薛里昂也找薛锐讨论过,薛锐没有动摇。
  薛锐走这种路线不是第一次,大多数人都习惯了他精准的预判,所以只会认为自己的水平不够,而不会怀疑薛锐的正确与否。只有能够在思维水平上跟得上他的人才能发现不对,只有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才有表达质疑的立场。
  以这样的视角来看,还有一个应该站出来反对的人,那就是李渊。
  “还是个孩子,”李渊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打量着站在窗边的薛锐,“选择是进取性的,但没有错。”
  启辰所有的室内都是禁烟的场所,每年会花大价钱请消防顾问来做防火设备的更新和检修,除了吸烟室以外都装有极其敏感的烟雾报警器。李渊来了之后,吸烟室渐渐形同虚设,几乎每个会议室都安排上了烟灰缸。
  “谢谢舅舅。”薛锐没有回头,看着窗外的原处,一群鸽子在高楼间徘徊,玻璃上的倒影能看见李渊看过来的动作,却不足以清晰到看见李渊的表情。
  “你是启辰的决策人,需要相信自己。”李渊把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起身走近薛锐,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辈为子侄保驾护航,目光落在薛锐手指上的戒指,满意笑了。
  时间不会等人,在李渊的支持下,事情进展非常顺利。仅仅几周的时间,项目的企划案敲定,并在一系列高效率操作下迅速落地,启辰调动了几个产业的生产资金押宝企业改制项目,同时扩张了重型机械的生产链,就等改制企业的专利权共享。只要专利权没问题,项目就一定会成功。
  薛锐知道,没有意外的话,该发生意外了。
  果不其然,专利局通过了专利权异议的申请,启辰花了大价钱投资才得到珍贵专利技术,被勒令暂停授权。
  申请人是当时国企的合作海外实验室,因为合同和补充协议方面的问题,导致合作科研结果的权利归属存在争议。这件事薛锐不知情,但是他想,李渊应该是知情的。
  涉外专利权纠纷的案子前前后后从异议到执行,两年内能够办妥都是乐观的估算,但是,如果让启辰等两年之后再盈利,那么摊子早黄了。
  这种巨大的决策纰漏导致股东会哗然,薛锐个人的声望迅速破败,终于,股东会下达最终决议:暂时免去薛锐董事长、总经理的职务,任集团副总,并由李渊暂时代理总经理主持工作。
  电钻声嗡鸣,再好的降噪设施都化解不了近在咫尺的施工声音,物业为了讨好新上任的李总,火烧屁股一样效率地叫来了施工队,大张旗鼓拆除薛锐办公室门口的门牌。
  亓飞站在门口,双手环胸,用这种防御性很强的动作抵抗着屈辱。她回头看过去,发现薛锐就像彻底摒弃了五感,坐在办公桌前,翻着一本园艺栽培的带图书本,安静投入,仿佛施工队搞出来的动静是他的白噪音一样。
  没人会没事路过最高层的“前”总经理办公室,但是亓飞感觉自己已经听见了各个办公室、各个茶水间里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启辰改姓了,这当然值得讨论。
  究其根本,还是这次项目失败带来的不良影响太大,不仅分红能力下降,还会面对无法保障企业员工正常工资发放问题,这都不是在走下坡路,说是薛锐在带领启辰跳楼都不足未过。
  门牌拆好了,保洁打扫着门口的垃圾,人事和办公室部门踩着满地狼藉走了进来,假装没看见亓飞,站定在薛锐面前。
  “薛副总,是这样的,根据咱集团的待遇规定,您这间办公室的面积和规格已经超过了副总的规定,您看这是咱之前下发的文件。”
  薛锐放下手里的《掌中花园》,认真看了起来办公室主任带过来的文件,这个他确实从来没仔细关注过细节,粗略读下来,表情多少带着些微的震撼。大汉礼仪之邦风度尽显,谁能想到现代公司还依然保留着“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这种详细到办公椅大小的制式规定。可见在这栋楼里上班的某些人的工作,大概只是为了给另一些人创造工作。
  “法不可废。”薛锐颔首,平静看着来人:“我要搬去哪里?”
  两人可能也没想到薛锐接受得这么容易,还以为能看点他被刺激的表情,办公室主任用胳膊肘捅了捅人事部老总,示意轮到他说话了。
  人事没办法,硬着头皮开口:“薛总……薛副总,我们跟李总请示过了,他的意思是,您应该习惯这边办公了,搬走也太麻烦,就特别批准您可以继续使用这间办公室,不过使用申请表您先签一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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