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然后薛里昂脑勺砸在防盗门上的巨响点亮了上下七八层的声控灯。
  两人站位对换,薛里昂被面前的人掐着脖子按在了门上,脑浆都快被砸匀乎了,他睁眼只看见薛锐一双凌厉清明的眼睛,半点都看不出刚刚昏睡的样子。
  “我……开,开门……”
  薛里昂调动全身力气,想方设法在窒息前说出这几个字。即使眼前还在冒金星,但是现在不说,他真的怕被薛锐杀死在家门口。
  或许是被这句解释给说服了,又或许是认出来手里的脖子是属于薛里昂的,薛锐手上的动作松了,没有如设想的一般捏断手里喉管。
  刚刚的闪击似乎清空了积蓄的体力,没有一鼓作气杀人,劲头过去,此时薛锐像是一款耗电过快的电动玩具,松开薛里昂的瞬间就往前踉跄了半步。
  “……嗯。”薛锐低着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音节。
  “什么?”薛里昂刚被教育过,此刻谨慎的保持被按在门上的姿势不敢动,默默看薛锐倾斜身体往自己这边靠,仿佛下一秒就会脱力撞进他怀里。
  两声电子提示音从门锁处传来,薛锐握住门把手的左手松开,他微微抬头看着薛里昂,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之后又眨一下。
  又一下。
  每一下睁开的幅度都变小,最后一下闭上眼,站着的身体突然颓倒。
  “……”
  薛里昂哪敢真的让他摔在地上,连忙伸手扶住,让薛锐靠在自己身上,拧开门把手把他半拖半抱弄进了家门。
  一直到把薛锐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薛里昂才有功夫给自己喘匀这口气。他手指抚摸上自己的脖子,刚刚薛锐下手的地方轻轻一碰就痛感明显,果然够狠,明天这里肯定会出现痕迹。
  他寻思如果等明天这人清醒之后,他假装自己今晚被薛锐强迫了,说不定亓飞会奉命拿着支票给他钱封口。
  不失为一种来钱快的好办法。
  调侃归调侃,薛里昂还是一丝不苟地看护薛锐。他拉出薛锐的手,两指搭在手腕上,按开手机里的倒计时,按照医生发来的方法,检查薛锐的呼吸和脉搏。
  两年前他跪在这里,想着谋权篡位,被薛锐拿枪指着脑袋。
  今天他想要的东西更加大逆不道,那个应该一枪打死他的人却毫无防备的在他面前熟睡。
  默数着脉搏跳动的次数,一分钟很快结束,对照正常数值,呼吸和脉搏都没有问题。确实像亓飞说的只是昏睡。
  薛里昂松了一口气。
  可他没有把手收回去,贪恋得用拇指摩挲着薛锐露在衬衣外面的一小片手腕上的皮肤,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上瘾。
  薛锐现在睡着,什么都不会知道……
  这里是他的私人住所,明早宋叔过来做早饭之前,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薛里昂看向薛锐的眼神变得深幽且危险,他托起薛锐的右手,轻轻吻在指节上,嘴唇间的温度几乎能灼伤微凉的皮肤。
  ……如果你还不醒来。
  表示臣服和效忠的吻手礼变了味道,那手的主人沉睡在祭坛中心,无力收紧权力的锁链,束缚松动的野兽早就渐渐失控。
  薛里昂起身把薛锐从沙发上抱了起来,走向卧室。他曾见过薛锐穿着睡衣从那里出来,和另外的人一起。当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愤怒。
  他把怀里的人放置在宽大的床上,床垫在重力的作用下陷下一点,薛锐闭着双眼,柔软的枕头带来的轻微包裹感,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放松,更加的……脆弱。
  第42章
  他从未这样脆弱,从未这样予取予求。
  地位和金钱附加给他的权力光环消散,冷静和理智的锋利也不再刺手,他安静躺在那里,仿佛一个唾手可得的愿望。
  而他们之间也更加纯粹。
  ……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斗,也没有禁锢彼此的伦理。
  卧室里没有开灯,门外透进来的灯光在地板上铺开几何形状,薛里昂俯身撑在薛锐脸侧,施加在床垫上的力发生倾斜,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熟睡的脸庞因为床垫凹陷,像是迎合般略微侧向压在床上的手,如同渴望被毁灭,又似祈求被怜悯。
  薛里昂隐忍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睛里烧着昏暗的光。
  这个人一定会是他的,、
  提前预支一些,应该也没问题。
  他指腹贴合着薛锐脸上的皮肤,从眼角一路抚摸到唇边,像是恶龙欣赏着爪下抢夺来的珍宝。
  薛里昂终于不再忍耐,轻轻托着薛锐的下颌,以强迫的姿态吻了上去。
  那独一无二的好闻味道更加清晰,像是某种惑人心智的古老妖术,薛里昂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朝圣的信徒即将渴死之时见到了海市蜃楼,全身都叫嚣着想要更多。
  可他只敢,也只配在薛锐睡着的时候,偷偷印上一个吻。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他还不敢被薛锐知晓。
  “薛锐……”
  薛里昂低声道,声线里夹杂些微颤抖的尾音。
  接着薛里昂全身一僵,猛地拉开俩人的距离,差点摔下床去。
  “嗯。”薛锐说。
  在他不可控的喃喃呼唤下,薛锐应了一声,并且睁开了眼睛。
  薛里昂像被定住一样一动不敢动,脑子飞快运转但是一片空白,刚才的旖旎气氛和欲望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眼前走马灯一样跑过自己的八百种死法。
  还有一点靴子落地的坦然。反正早晚要知道的,要不就……
  薛里昂心如死灰又忍不住尚存一线希望。他明明打算筹谋完备,徐徐图之的,怎么就没经受得住诱惑呢。
  只能忐忑地等待审判。
  但是薛锐嗯了一声之后,便再没有了动作,他只是睁开眼,好像看见了薛里昂,又好像只是看着空气里随便的什么地方。
  几秒钟后,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睡得安详。
  薛里昂愣愣坐在床边,神情恍惚,头上的靴子又吊了上去,还吊了闸刀和一吨的铅块,以确保砸下来的时候能把他砸死。
  他到底……看到什么没有啊?!
  半晌,薛里昂缓慢地带着自己坐麻的腿从床上滑了下去,坐在薛锐床边的地毯上,无助的双手环膝,像个呆滞的镇墓兽。
  恍惚间,他又意识到自己来薛锐家不是为了呆坐着,行尸走肉般爬起来,给薛锐换下西装和衬衣。
  动作间无欲无求,如同伺候少爷的老妈子。
  刚才的刺激再多来几次,他恐怕这辈子都伴随生理缺陷了。
  薛锐睡得很沉,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也久违的,梦见了一些不那么紧张、危险的过往。
  梦里他在加州那辆很旧很破的敞篷车上,阳光晒透全身,公路延长到视野不能及的地方,日光刺眼,道路笔直、平坦。
  驾驶位上的女人连安全带都没有系,大笑着把油门踩到底,扬手把护照、身份证、银行卡之类的证件丢在风里。
  “锐锐,我们自由了。”
  薛锐回头,看那些小纸片随着车身气流飘转了一阵然后落在地上,耳边是母亲欢快的声音。
  他们是一周前从晚宴上离开后,上了偷渡的船,那船仓里潮湿昏暗,每次剧烈颠簸的时候都能听见旁边的人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小声祈祷。
  母亲则是紧紧抱着他,轻轻发抖,但是没有后悔。薛锐猜,即使那个时候,巨浪击碎货船,两人葬身海底,母亲也不会后悔,他也不会后悔。
  敞篷车是用腕表跟路边的人换的,车主拿着百达翡丽的表兴奋问他们是不是在拍电视节目。
  上车之前,母亲用结婚戒指换走了路边面包店当天所有的面包,因为不知道保质期,后来他们吃了很久干巴面包。
  那天他们一直往前,直到把油耗尽,母亲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她确实快乐,她逃出来了。从此以后,不用跟那个厌恶的男人睡觉,不用保持端庄说虚伪的话、做害人的事,不用在能看到的所有未来都做提线木偶。
  他们在车上相拥睡了几晚,母亲找到了一份在快餐店的工作,因为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老板允许她夜班结束后带着孩子在仓库里休息。
  从未做过家务的女人很快上手那些不难但是耗费体力的工作,她用廉价的睫毛膏把睫毛刷得卷翘,她的围裙上会有油腻温馨的味道,下班的时候带着骄傲的语气跟薛锐讲她今天可以同时拿起四个餐盘。
  他的母亲不觉得辛苦,他也不觉得。
  好像从此阳光会一直照在他们身上,就像兜风那天一样。
  这些事情他已经很少想起了,那些细节在时间里渐渐模糊,可是梦里阳光下的颜色那么鲜明,如同童话书里的插画。
  中途他短暂醒了一次,看到的东西不太清楚,似乎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望着他,非常稀有的深蓝色,看看一眼就很难忘。
  可是……为什么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