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再也不用忍受这帮混蛋在我脑子里叽叽喳喳地开会了!”
七杀拍桌起身,桌面上的汤碗餐碟被撞倒,椅子颠翻,场面一片狼藉。他一边大笑,一边朝食堂外跑去,一路极度兴奋地高喊:“噫,好!我没疯!”
“我好了,我的病治好了!我没疯,我是个正常人了!!!”
第7章 期
谢步晚精神恍惚,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中。
先他一步抵达牢房的郝涉游正坐在桌前,对着面前的白纸抓耳挠腮。谢步晚跟他说今天在食堂和他失散后,自己遭了七杀了。他顿时大惊失色,神情也恍惚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说些“紧紧裹住”、“窒息的快意”之类令谢步晚难懂的话。
他继而嘿嘿傻笑,运笔如飞,开始写自己今天的更新。
谢步晚不明觉厉。
他环顾四周,看见吃完饭的狱友们都陆续回来了,顶着今日三千字更新的压力,纷纷开始紧张地摸鱼。
有的人在转笔抖腿,咬手指甲。
有的人在和狱友激情唠嗑,说到醒脾妙处唾沫横飞三百回合,提笔脑中却空无一字。
有的人写着写着,忽然开始哀悼自己脱落的头发。哭了一阵丧之后,把它们一一捡起来编织同心结。
还有的人贴着墙,倒立写文。据说他认为人一身的灵感全部都集中在血液中,倒立姿势使血液集中在脑部,可以更好地促进他思如泉涌。
有的人在用白纸折爱心几把。
更多人写着写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人一旦开始码字,就会发现,无论干什么都比码字要有意思。就连拔手指上的倒刺,都比写文好玩得多。
谢步晚同样对着面前的白纸痴呆了许久,才动笔写起来。好在他正在鱼塘文学网连载的小说,大纲都记在他脑中,这篇文中也没有什么违规内容。只要他按着最新的连载章节往下写,就可以完成日更任务了。
在晚饭之前,谢步晚终于完成了他三千字的日更任务。他没吃上午饭,此时已经饥肠辘辘,连忙赶去食堂。
晚餐时间,他没有在食堂里再次遭遇七杀。
食堂里吃晚餐的人不多,狱友们大概都正忙着写文,生怕赶不上死线。宁可不吃饭,也要想办法把更新写完。
谢步晚吃着饭,一股悲凉之感感油然而生,忍不住鼻腔发酸。
黑屋中时间过得飞快。
在卡文狱友们的鬼哭狼嚎中,午夜十二点的死线,终于降临了。
狱警们挨个踢开牢房门,验收这些文本犯今天的劳动成果。将合格的稿件收走,不合格的稿件红笔一划,打回重写。合格稿件字数没有达到三千的那些文本犯,全都拖出去施以惩戒,惨叫声此起彼伏。
狱警踢门闯进谢步晚的牢房时,他一个狱友还趴在桌前奋笔疾书。狱警一把将稿子从他笔下抽走,他大声惨叫,哭着冲上去抢。狱警一脚将他踹开,开始清点稿子上的字数。
那个狱友抱着狱警的小腿,失声痛哭:“我就差一百字了!求求你还给我,给我五,不,三分钟,让我写完吧!我就只差一百字了啊!”
狱警不耐烦道:“零点准时收稿,这就是黑屋监管所的规矩!死线就是死线,差一分钟,一秒钟,那怕是一毫秒都不叫死线!”
“我已经连续二十九天日更三千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狱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我写完这一百字就能拿到这个月的全勤,可以减刑了!求求你通融通融,你们先去收其他牢房的稿子,让我写完它吧!”
狱警不为所动,飞快地清点完了他的更新字数,对身后的同伴说:“401号犯人今天的更新差一百字,拖出去。”
狱友顿时面露惶恐。
几个体格彪壮的狱警上前,叉着狱友的腋下将他提起来,拖出牢房门外。
狱友凄凉的哭喊声,空空地回荡在牢房门外漆黑的走廊中。
“我的全勤,呜呜呜,把我的全勤还给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让所有人浑身发冷。
第8章 四
401号狱友被拖出去之后,402号狱友连忙凑到狱警身边,讨好地将稿子献上去:“警官大人,您看看,这是我今天写的稿子三千字。保证一个笔画都不少,您验收验收?”
狱警瞥了他一眼,将稿子接过来,熟练地开始清点。
片刻后,他对同伴道:“字数不足,拖出去。”
402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会不足,我明明写够三千字了啊!”
“三千字?”狱警冷笑着反问,“你自己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他手一挥,402递给他的那一沓稿件像雪花片一样,纷纷散落在地。
其中有一页正好飞落在谢步晚脚边,他俯身拾起来,看清稿件上写的是什么,顿时惊呆了。
【他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如何解决关键问题关键在于抓住问题的关键,只有抓住问题的关键,才能将关键问题解决。】
【他上一次企图用抓住问题的关键解决关键问题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当时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看具体情况:他那时候还没有解决关键问题,当他把问题解决掉的时候,问题已经解决了。】
谢步晚直呼谢步晚直呼。
这老哥是个人才啊!
“黑屋监管所明文规定,文本犯提交的改造字数,必须是内容详实、积极健康的文学作品,不得使用与正文内容无关的内容、与曾写过的作品重复的文本或者无意义的语言来滥竽充数。”狱警面无表情,“你们这些诡计多端的写手,休想钻法律的空子!来人,给他拖出去!”
402被狱警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狱警验收完了牢房中其他人的稿子,过关的过关,被毙的被毙。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伴着长廊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施施然离去。
谢步晚交一回稿子,感觉自己宛如趟过一次鬼门关,竟然有劫后余生之感。他回头看郝涉游,只见对方正贴在牢房门上,专注地听外面发出的动静。一边听,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小皮鞭,手铐,蜡烛……制服惩罚。好色哦!嘿嘿。”
说着说着,他充满恐惧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谢步晚不懂,他大为震撼,一脸费解地爬回自己床上。
小黑屋不设宵禁,因为有许多写手总是在夜间灵感爆发,下笔如神。只要不打扰舍友,挑灯夜战是被允许的。
狱警走后,牢房内渐渐安静下来。
谢步晚躺在床上,只听见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沙沙声,偶有衣物摩挲和椅子拖动的细微动静。不知是床板太硬,还是不适应新的环境,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
被拖出去的那些写手们的惨叫,虽然已经平息,却久久回荡在他耳畔,不得安宁。他在床上翻了几百次身之后,终于摸向袖子,从里面取出一支笔芯。
那是七杀落下的笔芯。他鬼使神差地将它藏了起来,带回了牢房。
他将笔芯握在手中不断摩挲,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七杀。
以那个人的精神状态,真的可以完成每天三千字的更新任务吗?他会不会被狱警找麻烦,狱警也会像惩戒其他没有写完更新的写手一样,对他施以惩罚吗?
谢步晚越想越担忧,脑补出无数七杀因为没有完成写作任务,遭到狱警毒手淩虐的凄惨画面。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样,那今天刺激到七杀、导致他开始发癫的自己,少不得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谢步晚良心难免不安。
他说服自己,去四合院看一眼,看七杀是不是好好地待在里面。他只看一眼,确认对方的状况就走。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铺,熬夜更新的狱友问他去干嘛,他只说去洗手间,便推开了牢房门。
走廊外冷冷清清,一片寂静,月色照不进来,黯淡的灯光忽明忽暗。沿途墙壁溅着些粘稠的红色液体,有可能是谁没吃完的番茄酱,也可能是些其他什么东西。
谢步晚环抱双臂,快步走在穿堂的冷风中,不久便抵达了走廊的尽头。
尽头便是那座传说中的四合院。
陈旧的楠木门檐下,亮起两盏血红色的纸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阴森凄冷,像极了怪谈中闹鬼的旧宅。
这样站在门口,也没办法确认七杀是不是在里面。谢步晚迟疑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是该敲门,还是该翻墙。
正当他心中打起退堂鼓之际,老宅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了。
一只苍白的手,提着红灯笼,出现在旧木门后。
七杀仍旧是一袭深黑唐装,衣衫上刺绣的红纹,在血色烛光的照耀下宛若自有生命,妖异地在光影中游动。他长发披散,绸缎般垂落在肩上、臂弯里,光滑柔软,像一张蛛网,织缚住漂亮皮囊下歇斯底里的魂灵。
和白日里不同,他现在没有戴着滑稽的白纸头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