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萨维里把左手插进裤袋,站得松散,好像故意想把影子投在维托面前,他抬起右手拨弄着用竹竿扎起的架子:“是格子弄的吧?”
“你既然来了,不会猜不到,”,维托回得毫不客气,语气仍算平静。
“我只是想格子的手笨,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动手,”,萨维里眯起眼睛笑了笑。
维托转过脸,只是盯着葡萄藤绿意盈盈中的一抹嫩黄,那只黄鹂鸟也察觉到了什么,安静了下来,只剩风吹过藤叶的细响。
“那真是对不住了,劳累了萨维里殿下你的宝贝格子,”,维托轻声开口,皱了一下眉,“我无意追究萨维里殿下你作为堕天使是怎么来到圣浮里亚的,但是我不太想看见你,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可以出去了吗?”
萨维里眯起眼睛,看维托的眼睛,漆黑而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还是没有经受过污染的少年人的眼眸,其中的倔强也好、怨愤也罢,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眼睛里,一点都不藏。
“你真的甘心吗?”
萨维里的声音低成了呓语,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蛊惑意味:“凭什么犯错的人活得风生水起,而受害者的你却要日日煎熬在痛苦之中呢?是主神和加赫白对不起你,你有权利让他们付出代价。”
维托抬眼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但是捏着扶手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用了力气:“主神会负责我的生活,而我不再追究加赫白的责任,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不需要萨维里殿下再费心了。”
萨维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忽然“嗤”地笑了声。
狠狠一拍扶手,维托咬紧了牙关,腮边鼓出一块硬绷绷的肌肉:他不需要别人来可怜他,更不需要谁来宣告他的失败。
“来人!”他想叫护卫把萨维里赶出去,然而萨维里戴着半掌手套的冰凉手指饱含威胁地摁在了他的颈侧。
“你要是叫人可就麻烦了啊,”,萨维里捏出一副软绵绵的声线,在听到维托冷硬的质问“你要杀了我吗”时堪称可怜巴巴地半蹲了下去,“怎么会呢。”
两人的视线终于齐平了,维托毫不在乎地一笑:“你杀了我也没关系。”
“哦?连死也不怕吗,”,萨维里歪着头看他,“那为什么不敢让主神给你个说法呢。”
他忽然倾身,维托惊得向后躲闪了一下,不过萨维里的话语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事实上,如果格子愿意的话,我可以主动退出。”
“别这样看着我嘛,”,萨维里笑起来,“格子她不接受堕天使,不然她为什么到今天还在伊甸园做着净化天使的工作呢,早点跟我去魔界多好。”
不为所动地看着对方,维托冷冰冰的:“想在我这里发疯的话也适可而止比较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疯话吗?”
“相不相信的都由你,我也没期待你立刻和格子在一起的那种事情哦……只是,”,萨维里翻出一个折过的信封交给维托,“我希望你帮我个忙,也帮你自己。”
……
萨维里通过别沿台踏上第三重天的土地,在恶魔的注目礼下向前迈了步,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脚下仿佛装了弹簧般,随着他关节的活动一步一弹。
今天,格子就会来到他的身边,同时来到的大概还有维托的死讯,以“协助反叛”的罪名被处决——谁能抵抗得住欲望天使的蛊惑呢,一只残废又心智不全的天使更是没说法的。
“啊——”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视野辽阔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步,而着无边无际之中,遍地都是他的军队,他的力量。
春风得意到了这个地步,萨维里忍不住地又要发疯了。
在由堕天使组成的心腹部队中大步穿行着,他张开了双臂,漆黑的衣衫在手臂上垂下来,像一只大型的蝙蝠,他和两边站立的威风凛凛的堕天使卫队接掌而笑。
“格子格子格子——”口中战栗着发出了含混的音符,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看到了塞缪尔和加赫白,事到如今,他看加赫白也能看的入眼了。
因为兴奋,眼上的十字刀疤开始发亮,他不太在乎,依然笑得夸张,嘴角上翘,像个扮演小丑的魔术师。
一步踏出去,手腕上的链子忽然断裂了,各式各样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没人在乎一串手链的存亡,堕天使们的欢呼声沸反盈天,而在一波又一波的吵闹中,萨维里深深低下头去睁大眼睛望着四散滚动的珠子,嘴角还存留着那个笑容。
第142章
神殿中昏黄的烛光在银白壁柱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香炉里细碎的檀香灰不断塌落,带起一阵幽幽的焦味。在乳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烛油的沉闷气息, 偶有寒风从彩窗的缝隙里钻进,掀起地面上一圈细微的尘土飞扬。
主神已经在神殿里坐了一天, 下方的阴影愈发深沉, 仿佛要将他吞没, 那名随身副官终于看不下去了:“主神大人, 请回吧。”
主神依然一动不动, 他已经见老了,脸上的皮肤无论怎么提拉都不受控制的松弛了,他是个很重视养生的人, 但眼下浮着一圈凸起的紫红色眼袋, 也是怎么掩饰都掩盖不住。委顿地靠在神殿正上方的座椅上,更能感受到他身材的走样。
副官踌躇片刻,找到一套安慰主神的说辞:“前面上报第六重天的魔族已经被击退了, 想必因为这个弥罗汀殿下认为没有叨扰主神大人的必要, 才没有来吧。”
对副官的劝慰充耳不闻, 主神枯坐在神座上,成了一尊衰老而丑陋的石像。
不知这样过了多长时间,神殿里越发昏暗下来了,想着一直这样坐着会不会着凉, 副官放轻脚步到后面取了一张毯子回来, 想盖到主神身上,然而毯子刚刚触及到主神的身体,主神忽然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在阴暗里紧紧盯住了自己, 宛如深渊中裂开的血口……副官惊叫一声,手上的毯子落了地,而他自己也张牙舞爪地向后跌在了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疼,视线颤抖着下移,他目眦欲裂:他的胳膊被齐齐切断了!鲜血如被拧开的管线,在空中喷洒成浓稠而灼热的雾,断肢滚落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皮肉翻卷、骨茬森然。一只巨大的银灰色蝴蝶在周围低飞盘旋着,蝶翼震动卷起一阵冰冷的风,传出金属刮擦般的尖锐细响,如钢丝在颅骨内回转。
“啊啊啊!”他惨叫起来。
副官的惨叫犹如被剥皮野兽的哀嚎,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又渐渐湮没在无边的寂静里。
主神如梦初醒似的坐起,衣袍摩擦出沉闷的沙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在下面嘶喊惨叫的副官,神色倦怠地捏了鼻梁,然后一挥手——副官断掉的胳膊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脸色惨白地爬起来,副官颤抖着嘴唇:“多,多谢主神大人。”
主神垂眸看着在自己手边飞舞着的蝴蝶,沉声开口:“希拉受到惊吓时会展现出很强的攻击性,是我疏忽了,没有提前告诉你。”
“不,不,是我的错。”
“帮我倒杯茶来吧,”,主神叹息着说道,声音仿佛从地底传出。
“是,”从喉咙中挤出这个字,副官一百个不愿意再去接近主神了,尤其是那只银色的蝴蝶还在周围环绕着主神时。
将茶杯送到主神手中,副官还是轻声说了句:“已经不早了,主神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弥罗汀殿下今天看样子是不会来了。”
头很沉重地一点,主神抬手示意他退下。
手臂抬起,蝴蝶形状的杀戮天使希拉就停在了他的手背上,蝶翼收拢,静静伫立。
主神望着这只冰冷的蝴蝶,又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很不喜欢希拉,因为希拉并没有人类的理智,最多只能作为某种武器,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理智才好。比如弥罗汀,废物一样的东西,也会被塞缪尔笼络住背叛了他!
他的好孩子们啊。塞缪尔、番尼、惊奇……背叛了他;涩兰、乌列死掉了,他手上还有谁呢?一个已经变成傻子的北千里、一个没有理智的希拉,剩下的就是一群既没用小心思又多得令人生厌的小辈们了,但是弥罗汀已经作为他们的代表证明了他们的不堪大用。
对了,他还有他亲爱的神之子——加赫白,他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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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伊甸园内全体净化天使体检的日子,对于净化天使,体检更多的不是为了检测他们的身体健康情况,而是为了保证他们作为净化天使仍然是“纯洁无暇”的,毕竟净化天使工作中接触的都是怨灵或者邪恶的魔族,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让他们沾染上黑暗力量。
从前的净化天使对于体检是很不重视的,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也知道沾染了黑暗力量的表现,并且对于他们净化怨灵或者铲除污秽的工作,是否沾染了一丁半点的黑暗力量根本无伤大雅;相反,如果被检验出了黑暗力量,那才是件丢人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