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所以江翎瑜的话只含在喉间,问不出口,或许郡王他们是有苦衷的,就算没有,想起从前那些事,也觉得他们仁至义尽,不必再将过往提起,于是眯起笑眼,柔声对郡王妃说:“我也很是思念母亲和父亲的,那时也想,为何我再也不能去那座很大的宅子里玩耍了,如今终再相见,简宁也并非是真的不记得我,一切如初了,甚好。”
哪知郡王忽然变了脸色,他像是懊悔极了,眉宇间又见难色,叹了声,才缓缓开口:“霖儿,我们真是很对不起你,那时你父亲认为你是断袖,喜欢简宁,不惜以自毁前程相要挟,逼我们不许再让简宁来见你,他要你过该过的日子,娶个好姑娘延续江家血脉。适时简宁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天天闹着见霖儿,他记性再不好,也不会那么快忘了你,我们只得骗他说你们搬走了,再也不会回京师了,他那时还小,断了念头,许是慢慢地就遗忘了,也许是没忘,不过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之这些事只有问他才能知道了。我们还偷偷地到江府看过你几次,不过也都是远远的,不敢让你看见,知道你顺利长大了,我们才算安心。”
“那怎么会是父亲母亲对不起我,是江太傅对不起我。”
江翎瑜轻声念叨着:“知道我的名字,要是知道我的名字,简宁一定会想办法来找我的,幸而现在是我做官当道之时,能做自己的主了,不然江太傅会如何难为简宁,真是我不敢想的事。”
“大抵不会的,”郡王妃说,“其实你父母对简宁很好,现在也很好,你刚入朝为官那阵子,太傅夫人为了答谢简宁照顾你的身子,送来王府不少礼物的。”
“不重要了,自我知道不是简宁不要我,而是他们强意断了我的念想,此事已定,我不会原谅他们,只是想来,又不知该何如计较问责,故而放任不管,也不见他们,我话说在前头,只希望父亲母亲不要劝我去见江太傅和太傅夫人,也不要劝我低头言和,恕我心狠,无法从命,”江翎瑜无法细想从前父母的所作所为,每每回忆,心脏都疼得厉害,到最后只剩疲乏,自顾自合上眼皮缓着,片刻后又睁开,声息很是虚弱,“父亲母亲难得前来,为着弥补我先前那么不懂事,求父亲母亲宿在我府上些日子,让我好好地尽孝,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爱过我的人。”
“说什么呢,傻孩子,我们怎么会劝你低头言和,又不是你的错,我们也舍不得你受委屈,该他们求你原谅才是。”
郡王妃边给江翎瑜揉着肚子,边哄着他:“霖儿,不必说尽孝这样的话,太重了,不过住下几日,我们倒是有此意,想借此来好好照顾你和简宁,你们这两个孩子太累了,我和王爷也想分担些。”
“旁侧就有一间卧房,与此处规格一致,平时唐礼和江玉也会打理焚香,很是洁净,只是比王府要小些,孩儿尚且没有那样大的能耐,让父亲母亲也在这里居住得舒适。”
江翎瑜道:“当真是委屈了。”
“莫说如此,”郡王妃忽然认真起来,“你可不知,你和简宁有如此成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得意,最骄傲,也是最心疼的事,万不要妄自菲薄,简宁有你,是他天大的幸事。”
江翎瑜闻言勾唇一笑,只是说“好好好”,并不多言,郡王与郡王妃都心思柔软细腻,有时太过于忧心,都听不出是自谦还是自责,江翎瑜怕自己说话带刺惯了,伤着他们,就适可而止了。
江翎瑜此时平卧在床上,郡王妃给他按揉腹内的筋结,这肠胃病就是如此的,筋结受凉不行,有人揉着,手又热,就能好受很多,江翎瑜休息一阵子,有了些精神,忽然睁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父亲,母亲,简宁不许我起来,非要我静养,那我又想思念他,想迎着他回府,给我做个主可好?”
“霖儿,你胃痛得厉害,我摸得出。”
郡王妃柔声回绝:“你得乖乖养病,母亲不许。”
江翎瑜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撒起娇来:“母亲,当真不成吗?”
“不成,”郡王妃哄着江翎瑜,“孩儿乖,快些睡会,以前太医跟我们说过,身子不好要多睡觉的。”
“好吧,我听母亲的话,”江翎瑜抬眸,见郡王还站着,想起自己办公常坐的案后还有把椅子,想要指一指桌子,让他坐在那休息一下,歪头去看那张案时,先一步瞥见摆在砚台旁边的案卷,猛然想到廖无春的讲述,心下觉得郡王会知道些关于林同村大案的事,于是试探开口,“父亲,我曾在好友那里听说您和江太傅是如何相识的,当时正办着一桩大案,是关于林同村邪祭的,太傅有没有与您说起过那件事?”
“林同村?”
郡王脸色急转直下,忙道:“好孩子,你是如何知道林同村的事?”
江翎瑜见他反应这么大,就知道问对人了,坦言:“我和简宁手头的案子就是当年的林同村案,我们进了雷火司,现在由我取代江太傅当年在雷火司的职位。”
“孩子,你听父亲的劝,”郡王急得快要说不出话,“不要染指那桩案子,父亲求求你们。”
第254章
“大局已定, ”江翎瑜含笑,轻轻摇头,“父亲,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当真如此?”
郡王不愿意让江翎瑜和唐煦遥以身犯险, 思来想去, 也只寻思出一个办法,温声与江翎瑜商量对策:“孩子, 要是我到紫禁城里去,求求皇帝,让你和简宁全身而退, 这样如何?”
“父亲,您是皇上的宗亲手足,您去开口,我们必定能从此案脱身。”
江翎瑜说到此处,见郡王的神色都不那样紧张了, 突然话锋一转:“可我不再经手此案,还有谁会愿意解救深陷邪法荼毒的百姓,父亲, 您许是不知道, 严大人和晁大人家的孩子死在那里了, 他们如今已经不满足于屠杀寻常百姓, 转而看中官员家的孩子了, 如果这些屠戮一直被掩盖过去,事态会越来越严重的。”
“好孩子,苦了你了。”
郡王听闻江翎瑜言此,也不能再劝了,他心知既然当官就不能为着一己私情, 加上江翎瑜心意已决,也就依着他了:“父亲听你的,要是你和简宁在办案时遇到些难事,就来找父亲,父亲会尽力帮着你们解决。”
“我再见父亲母亲时,就知道简宁自幼被爱得很好,”美人笑说,“可惜小时候我偷懒不喜读书,人也不能预知后事,我不知道我跟简宁见一面就少一面了,不然我多熬上几宿,把书都背下来,也去找他说说话,再见一见父亲和母亲。”
“瞎说,那是你母亲不对,何故如此苛待自己,”郡王妃先前并不知悉江夫人到底是如何对待江翎瑜的,被瞒到江翎瑜继任,让皇帝派人找上江府的门,才算一一知晓,想起江夫人心里就堵得慌,决意夜里去找她说一说,但这事郡王妃不告诉江翎瑜,知道他不愿意惹是生非,只哄他,“好孩子,快歇息着,待简宁回来,又要怪我们闹你了,都没好好养病,光说话了。”
这会子唐煦遥已经往回走了,骆青山也在身侧,现在一同回去,江府和唐府都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骆青山要过城门,回校场,顺便护送唐煦遥回府。
因为骆青山是夜里前来,平常骑的马在江府拴着,唐煦遥也不想坐官轿,这两个人是走着出来的,一路溜达着,谈些职务之外的琐碎话,聊聊家常,走到集市的时候,唐煦遥见不远处有个糖葫芦摊子,那山楂果染上糖,糖壳子在阳光下发亮,唐煦遥很是喜欢,觉得要是买些回去,江翎瑜肯定会高兴的,刚迈了一步,又停下,想到江翎瑜倒是爱吃酸甜的东西,可他胃不好,一时间犯了难。
“怎么了,主帅,”骆青山见唐煦遥异状,凑上去,“想什么呢?这地方车多人多,小心碰着了。”
唐煦遥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摊子,说:“青山,江大人一直爱吃糖葫芦这些酸甜的东西,他还在府上养病,情绪也不大好,我真想买些零嘴跟糕饼回去,哄一哄他,让他能开心些,可是他现在腹疾犯得厉害,这些都不能吃,该如何是好?”
骆青山给他出了主意:“主帅,这有何难,让江大人在口中嚼一嚼,不咽下去就成了,也不伤胃。”
“甚好,我是想不到这么多了。”
唐煦遥欣喜起来:“待买过糖葫芦,京师有一家顶尖的糕饼铺子,你随我前去,他家的荷花酥,我夫人是最爱吃的。”
骆青山先答“好”,跟着唐煦遥走了几步,忽然问起那荷花酥来:“主帅,荷花酥是什么味的,好吃吗?”
“我觉着说不上好吃,我从小就不爱吃糕点,可是我夫人很喜欢,”唐煦遥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个味道,答过才意识到,骆青山是没吃过,想要知道荷花酥到底是什么样的,就说,“从旁人口中揣度这东西的味道,倒不如自己尝尝,许是我不喜欢,你还是会喜欢的,一会子我给你也买些就是了,个人口味都奇怪得很,单是我说,不足为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