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那些话,单是廖无春想起来都脊背发凉,险些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在地上了。
  崇明帝一有事就吹胡子瞪眼,那么远的地方,悍匪竟敢打劫自己的侄儿和侄媳妇,目无王法,岂有此理,心下想了个法子,跟廖无春说:“你明日一早,就带人疾驰真定府,宣朕圣旨,要是江爱卿跟朕的侄儿再遭歹人暗算,性命垂危,朕要直接杀了知府。”
  崇明帝这番话,廖无春很是满意,于是不再辩驳,或是为着江翎瑜再争些什么,拱手行礼:“是,臣遵命。”
  皇帝交代完事,差不多是在酉时下刻,戌时上刻,很晚了天都黑透了,知府原本早早回了府,不在衙门,这回小厮过来报信,还以为他在诓自己,结果小厮一再保证,并且听闻后军都督府的副将挟麾下将士前来,再出示腰牌和通关文牒,彻底地慌了,屁滚尿流地换好了衣裳,先接待将军,再去派人去拾掇出一套相当豪奢的空宅邸,三进三出,内外陈设不输江翎瑜和唐煦遥在京师的府邸,这样的宅子自然隶属知府名下,把牌匾摘了,换上“钦差宝榻”,这一块大匾就是新找人刻的,再上大漆,还没风干了就张罗着往上挂,一切都是那么匆忙慌张。
  骆青山就抱着肩膀站在边上看,身边将士直捅咕他:“副帅,看来咱们今夜是有好地方住了。”
  “是啊,”骆青山想着以前跟唐煦遥在外头打仗的时候,喉间轻叹,“我只是可惜,当年跟大帅外出征战,前些年都是在边疆,回朝廷前一整年,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北直隶,这些知府都打过招呼,驿所破旧,不曾碰上过这样的地方。”
  “是,”将士附和,“大帅本是皇裔,现在封伯爵,才有这样的待遇,真是升官发财了。”
  “我看大帅前几年运气很一般,倒不如说都用在给他保命上了,不是我说,几次伤及要害,还有一次,让刀砍得心脏都快露出来了,愣是硬闯鬼门关。”
  骆青山小声嘀咕:“是今年他碰上江大人,俩人就跟踩云梯一样,一路加官进爵,江大人真是福星,什么都不用干,跟在他身边就成。”
  “江大人也不一般啊,”牌匾还没挂好,将士接着跟骆青山闲聊,“您忘了,江大人在文华殿遇刺,也是让刀扎在心脏边上,真就是硬活啊,要不人家能凑成一对呢。”
  还没等骆青山答话,知府过来了,满脸堆笑:“两位将军,您看着宅子可满意么,要是两位钦差下榻,会不会太过寒酸?”
  将士刚要说话,眼看也是恭维,他也跟着知府笑,骆青山上前一步,把他挡在身后,跟知府说:“这个事我们说不好,两位钦差劳苦功高,出身尊贵,如今又都封了伯爵,现在朝中地位非凡,我们已是望尘莫及,不敢妄说,不过二位钦差虽住行是由皇上亲自照料,倒不见他们有多豪奢,不喜铺张,从不炫耀,深居简出,习惯像是散居的员外跟善人。”
  此话一出,知府当即变了脸色,一是不知调来的两个京官是这样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二是他们竟不喜奢靡,那该如何收买,帮着应付差事啊?
  适时又一名将士策马前来,大喝一声:“钦差大人到,请知府速去城门迎接。”
  知府应声:“是,是,这就来。”
  江翎瑜跟唐煦遥到了,骆青山就得带着这两名将士回去跟唐煦遥会和,路上,三个人离着知府的队伍远远的,被抢了话的将士很是疑惑:“副帅,为何不让我说呢?”
  “你真是个木头脑袋,”骆青山说,“他这是给你挖坑,要是你说很不错,那就说明贿赂成你了,今后就要给你塞银两,让你帮着搪塞他的过错,阻碍江大人和大帅办案,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么?你有几个脑袋,经得起这样送死?”
  将士闻言噤声,对骆青山心服口服,能进奉天殿上早朝的人就是不一样,这得老天爷赏饭吃,怪不得自己还是一个武夫,多年来毫无进展,骆青山再不彰耀功劳,也是实打实的从小将变成副帅了。
  朝廷大员都是老天爷赏饭吃,毫无例外,察言观色就是天赋异禀的,没得说。
  所以各党各派,都是极为难缠,势均力敌的对手,终其一生缠斗不清。
  知府带领人马奔赴城门,江翎瑜他们已然在外等候,城门大开,江翎瑜和唐煦遥就是不下令进去,四处灯火通明,火把熊熊,将士合围卫护,阵仗颇为隆重,城墙上的兵卒都指指点点,四下交头接耳。
  江翎瑜还没有看见头目回来,放眼望去,空空荡荡,两条黑狗到干枯的树丛边上撒尿去了,原本只有火光爆裂之声,还有狗撒尿泼在泥土上的声音,安静片刻,两条狗解决完,都打算回来了,爪子踩碎了些枯透了的枝桠,忽然焦躁起来,呜呜低吼,逐渐狂吠震慑,所有将士依旧严阵以待,不敢乱形,多亏唐煦遥教导有方。
  “夫人,”唐煦遥将马车的门推开些,往外探头,小声试探,“是不是那些人来了?”
  “说不好,”江翎瑜也跟着看,“当时你也见着了,他们纪律散乱,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觉得他们不会听头目的话,肯定忙着逃命去了。”
  此时骆青山出了城门,叫着狗的乳名,下马寻找,紧跟在后头的就是知府了。
  狗吠声在骆青山的呼唤下渐渐平息,变成零星的狗爪子踩踏枯枝的声音,四周寂静下来,不远处只出来头目一个人,江翎瑜跟唐煦遥下了车,头目上前,给他二人跪下:“钦差爷,小的们不愿意和我来纳降,都……四散逃命去了。”
  “好,”江翎瑜下令,“云头领,带着你的暗卫去清剿草寇,如此祸害,不得再危害百姓。”
  云习渊懒洋洋地拿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擦拭:“嗯,夜里留门,我去去就回。”
  云习渊一到晚上就剥了白袍,换上夜行衣,带领麾下暗卫隐匿夜色,莫羡没去,他的轻功不错,飞针也准,可就是不靠谱,云习渊虽不爽廖无春说他,但不靠谱也是真的,办大事肯定砸,留下看护江翎瑜他们俩口子,还是可以的,毕竟里头还有个大将军呢,出事也能打。
  江翎瑜还发着热,有些头晕脚软,让唐煦遥搀扶着,由骆青山一一引见:“正二品刑部尚书江翎瑜,江大人,正二品五军都督府佥都督唐煦遥,唐将军,二位大员皆在朝中功名赫赫,特此奉为钦差,奉圣命,携尚方宝剑,前来巡查真定府。”
  知府大骇,急忙行大礼问候:“下官刘勍,拜见二位钦差。”
  “刘勍,你可知道真定府外头贼寇泛滥,意图杀我二人洗劫钱财。”
  唐煦遥怒喝:“把江大人气得病了,你该如何弥补?”
  江翎瑜撩起眼皮:“??”
  既然是夫妻,自是心有灵犀,江翎瑜抬眸的动作不很明显,知府也没看见,于是装得虚弱,抬起手给唐煦遥捋着心口,轻咳着说:“好了,将军,你别气坏了身子,本就舟车劳顿,再像我似的病了,多不好。”
  唐煦遥握着美人冰凉的手,把他搂在怀里,虽没开口,掌心揉揉他的肩,也就当作安抚了,接着跟刘知府兴师问罪:“那个下三滥,调戏我夫人,对待权臣尚且如此,要是平民百姓呢,莫不是都奸污过了?此人罪行累累,数百喽啰逃窜,知府说,该当何罪?”
  “杀,”刘知府气急败坏,“二位钦差去府驿歇息吧,此处有我处置,定会摆平后患。”
  “钦差大人,我有人撑腰,”头目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这才跪着说了实话,江翎瑜和唐煦遥渐行渐远,他从哭诉变为嚎啕,“知府要我的钱,知府,呜.......”
  头目的话没有说完,江翎瑜和唐煦遥知道是怎么回事,脖子被砍断了而已,他再也没机会说了。
  江翎瑜累坏了,脑袋疼,身子哪哪都不舒服,直想躺着,又是一路颠簸到了钦差宝榻,府邸豪华,唐煦遥不禁感喟:“真是哪都有有钱人。”
  “贪官呗,”江翎瑜知道没外人,口无遮拦,“比王室宗亲更有钱,当然是贪来的。”
  “夫人,这话咱俩躺一块的时候小声说。”
  唐煦遥见美人走不动了,赶忙把他横抱在怀里,托着他酥软的身子进了卧房里头。
  “夫人,”唐煦遥把他搁在床上,随手给他揉揉心口,“晚膳吃些什么?”
  “不想吃,”江翎瑜意识迷蒙,摸索着往唐煦遥腿上挪,翻过身来,伏在他膝间,当成枕头偎着,昏昏欲睡,“肚子不舒服。”
  “肚子又不舒服了?”
  唐煦遥意图来抱着美人:“我看看,夫人肚子上哪不好了。”
  “不抱,”江翎瑜躲开唐煦遥宽大的手,“我想睡了,好困。”
  唐煦遥凡事都依着他,让唐礼烧了些热水,晾差不多,给他喝了暖胃,哄着他睡下,才把李思衡叫来看病。
  “受寒发热,明日一早就好。”
  李思衡见没什么事,也是着急回去休息,无意间抬眸一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碗水,齿间“嘶”了声:“将军,这水是带来的,还是真定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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