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江翎瑜形容懒散,问话颇有些漫不经心:“他说什么?”
“他就是让我来看看,出大事没有,我来看过,见二位爵爷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廖无春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外头,“那些身穿法袍的道士,我记着都是四时观的大红人,怎么住在您这了?”
温高功留宿江府前夕,江翎瑜还好着呢,故而什么都记得,一五一十地告知廖无春,他点点头,思忖片刻,像是心里揣着话,正在斟酌,还是决意说出来:“二位爵爷,我想着透出些皇帝正在准备着的几件事,要是听了去,二位能否谨不外传?”
“但说无妨,”江翎瑜一下来了兴致,精神看着都好些了,轻扯唇角,“你我共事已久,还不知道我的嘴严不严实?”
“成,我不常大摇大摆地出紫禁城,借此良机,是要跟二位爵爷商量些不能在台面上说的东西。”
廖无春实话实说:“这段日子,朝廷里头都变了天了。”
江翎瑜跟唐煦遥闻言面面相觑,倒说前些日子察觉皇帝要办大事,却不成想都变天了,皇帝敢有如此大的举措,想必是在试着撼动周竹深的党羽。
两个人心下正寻思,廖无春紧接着开口:“该升官的削职,该死的倒是发了财,这回提拔的全是周竹深的亲信。”
唐煦遥皱眉:“啊?”
唐煦遥心说老皇帝又在鼓捣什么,倍感大琰完了的时候,江翎瑜可看出端倪来了:“怎么着,天欲其亡,必使其狂?只有让那群|奸佞狂妄自大,漏洞百出,才好挨个治罪?”
“哟,还是您深谙权谋之术,手段老辣至极,”廖无春是很有些诧异的,愕然片刻,反应过来,发自内心地恭维江翎瑜,“皇帝如此深的心思,竟让您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他们又不是傻子,”江翎瑜心怀疑虑,“要是提前觉察,做得天衣无缝,岂不是身居高位下不来了?”
“怎么会,您真是多虑了,”廖无春乐出声了,“有道是烂泥扶不上墙,本性难移,奸臣能克己守礼,猪怎么不能往天上飞?”
“那我的官儿,”江翎瑜话锋一转,抱着手臂,秀眉一横,“有没有被削?”
“没动,”廖无春如实告知,“将军也是,不过关乎朝廷命脉正派的大员都被禁足了,是皇帝有意伪造诸位在朝中失势的假象。”
唐煦遥问他:“除了我们,还有旁人禁足?”
“是的,”廖无春事先记了名单,只挑着重要的说,“内阁有群辅华安,六部之中,有吏部尚书杜聿,礼部左侍郎陆谏,兵部右侍郎严佑之,刑部尚书江翎瑜,刑部左右侍郎祝寒山,奉一书,五军都督府中,由于四军都在各个疆域驻扎,暂且不论,在京的后军都督府佥都督兼主帅唐煦遥,副将骆青山,其余督察院,大理寺,翰林院皆有数人被停职禁足,复职日期不详。”
江翎瑜气得笑了:“我看皇帝是要把刑部跟后军都督府连锅端了。”
“没办法,”廖无春说,“要是皇帝不如此处置,实在没有挽回周竹深和旻亲王的诚意,如今他二人势力很大,皇帝带领文武百官,也没法抗衡的。”
“哼,”话说到此,廖无春忽然笑了,很无可奈何,“不说两位爵爷憋屈,我也没好过到哪去,周竹深一得势,商星桥也跟着喝汤了,这职权日益扩大,我看着他都快低着头走了,日子甚是不好过。”
“无妨,这个你且放心,我既然与你结党,自然要处置你的乱子,”江翎瑜做出愿意交换条件的姿态,“你权势如此之大,怎么会败给商星桥这个小喽啰?”
“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疑心重,怕我独揽大权,”廖无春说,“这人屁都不算,但症结所在,就是商星桥是皇帝找来压制我的,我自然是除不掉他,医者不能自医嘛。”
廖无春话都说一半,这是话没说开,要是尽数吐露,他觉得,或许当初的江翎瑜是不会帮着料理商星桥的,此人的存在十分敏感,只要不犯事,根本没法撼动根本,江翎瑜要是个没脑子的,上去跟皇帝明着弹劾商星桥,那皇帝就会知道廖无春跟江家结党,到时候谁也活不成,所有心血毁于一旦。
所以江翎瑜这事是非常难做的,既要不惊动皇帝,让皇帝自愿除掉商星桥,又要与廖无春永结同盟,坐分江山社稷,闷声干大事,不亚于踩着木梯子登天。
江翎瑜是何人,重臣之子,将门之嗣,有勇有谋,他从接下廖无春的好处就什么都知道,不过登天而已,脚下有梯子,怎么登不得?
故而江翎瑜并未露出廖无春猜测出来的难堪的表情,不怒反笑:“知道啊,与你结党当日,我就想清楚了,要是我不能做,会直接让你另求高明。”
“既然如此,”廖无春是真服了,“那就劳烦爵爷费心了。”
廖无春来一趟,当然不会只有这么点事,还带了两件大事,一是崇明帝正欲举国推行道教,大兴土木,修建宫观,选了几个地址,皆是在群山之中,或是人迹罕至之处,远些的有杭州府,汉阳府,太平府,衢州府,近些就是顺德府,永平府这些,京师境内也有一处选址,就是在城门外头的南边,有一座天德山,以此命名为天德宫,要是修建好了,比四时观离着京师更近,跟唐煦遥常去的校场差不多远,驾马半个时辰,抬官轿一个时辰多一些而已。
廖无春还说,这些日子,崇明帝又觉得登记在册的大员封赏不够,公爵空缺一位,侯爵空缺两位,伯爵缺一位,贡献足够的功臣有,但功高盖过江翎瑜和唐煦遥的寥寥无几,他二人也才是伯爵,封赏起来,甚是为难。
江翎瑜一听,这两件事好像没什么关系,可内里却是错综复杂的,崇明帝又不是傻子,侯爵缺两个,还无人能敌自己跟唐煦遥,那擢拔成侯爵不就是了,伯爵空出来,三个位置,填谁不行,但皇帝迟迟不提,并非是真的想不到这一个点上,而是有意留着这个侯爵之位,认为自己和唐煦遥立功不够,何时成就更大的事,自然就擢拔上去了。
那这个天德宫,就是一桩潜在的功名,既利君王百姓,又有盛名嘉奖,一举两得。
“天德宫一事,”江翎瑜说,“我会尽量争取,此建造之事,能由我和将军监制,替他分忧。”
廖无春觉着跟江翎瑜共事实在舒服,一点就透,根本不必多费口舌,于是喜上眉梢:“好好,我只静候两位爵爷升迁之喜。”
这期间,唐煦遥听得云里雾里的,时不时就看看江翎瑜,又看看廖无春,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在官场不是混崇明帝的饭吃,是混宝贝媳妇的。
要是没有江翎瑜,唐煦遥觉着,自己怕是得当一辈子的镇国大将军,嫡出的王长子,为人熟知的却是庶出的封号,在这些王儿皇孙中不声不响的,也就这样了。
想到这,唐煦遥紧紧抱着江翎瑜,将唇瓣凑到他耳畔,虚声吹气:“谢谢夫人。”
江翎瑜没说话,但捏了捏唐煦遥的手,也算是回应。
这天一聊,时辰就太久了,回去太晚,皇帝免不了要起疑心,这就简单拜别,离开了。
“笨狗,”此时卧房里没别的人,江翎瑜攥着唐煦遥在自己肚子上乱摸的手,回头揶揄他,“谢我做什么,嗯?”
“我夫人真好,事事都想着我,功名利禄,都分我一半。”
唐煦遥抱着美人乱吻:“谢谢夫人。”
“谁让我真是爱极了你,”江翎瑜侧过头,主动迎着唐煦遥,亲吻他的唇瓣,“连命都想分给你一半。”
唐煦遥心里似被刀刃一剜,很有些痛,不过他再不敢与美人乱发脾气了,思索片刻,则说:“夫人要与我白头偕老的。”
江翎瑜嫌背对着唐煦遥不好亲热,就央着他抱着自己侧坐过来,如此一来,江翎瑜就偎在他怀里,脑袋还能枕在他健硕的肩上,十分舒适,不免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我可真是让你哄到大了的,我记事起,就总是求着我父母到郡王府玩耍,想找哥哥,玩累了,我也是这样在你怀里睡的。”
唐煦遥觉得十分新奇,不禁挑起剑眉:“你都想起来了?”
“嗯,昏睡时的画面都是过往前尘,”江翎瑜阖上眼皮,抬起白嫩的手臂,搂着唐煦遥的颈子,柔声说,“你果真自幼就待我好。”
“你幼时是个小魔头,要是你没跟我玩够,太傅他们要是想带你走,你都得把嗓子哭哑了才成。”
唐煦遥把美人软嫩的身子搂在怀里,掌心在他背上轻轻拍打:“别人都哄不了你,只有我抱着你就不哭,能安睡许久。”
“哼,”美人合着眼轻笑,“原来那时就是只有你能安抚我,直到如今都不曾变。”
“是不曾变,我那时就喜欢你,不过是兄友弟恭,”唐煦遥看出美人已有倦意,想哄着他睡,说话声越来越轻柔,“我爱你,夫人。”
美人果真让唐煦遥哄困了,偎在他臂弯里,垂着头,唇瓣微启,咬出几个字来:“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