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唐煦遥心急如焚,正要让唐礼去喊太医,江翎瑜重咳几声,轻扯唐煦遥腰间的衣料,虚弱得话都要说不清了:“夫君,我,我想吐。”
  唐煦遥回来时是把江翎瑜放在床外侧,自己是坐着的,闻声赶紧起身去拿门口架子上搁着的盆子,再扶着他趴下,他忍了多时,才俯身,就呕出一口带血的秽物,满屋酒气,吐得特别艰难,他胃痛难忍,嗓子里被灼热的污秽撑得酸胀,难受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还老是呕不完,牵扯着脏腑都痛,身子虚透了,已经有了些犯心疾的征兆。
  唐煦遥没成想江翎瑜的情形这么严重,一边给他拍着背,大声吼了句:“唐礼,快去请太医,夫人吐得太厉害,人要不行了。”
  第120章
  唐礼紧着就去了, 江玉留下来伺候,和唐煦遥一块给江翎瑜擦擦唇角的污秽和血迹,扶着他漱好了口, 再帮着唐煦遥把意识模糊的江翎瑜抱进怀里。
  唐煦遥搂着美人, 掌心隔着衣料覆在他腹部上揉了揉, 他明明吐过一次,腹中还是鼓胀不减, 想着可能是还得折腾会子,夜里也得呕吐,不禁愁容满面, 喉间轻叹。
  江玉以为是唐煦遥腰腿没恢复好,身上没力气,抱不动江翎瑜,就说:“将军,要不要把夫人放在床上?我帮着您就是了。”
  “一会我抱着他躺在外头, ”唐煦遥垂眸望着偎在怀里喘息的江翎瑜,拨开刺在他软红眼尾的碎发,“他又腹胀了, 估计还得吐几回, 你先将这盆子倒了去, 洗干净, 这夜里就劳烦你和唐礼少睡会, 多跟着照看一下夫人。”
  唐煦遥这就算是当家做主了,江玉也没觉得哪不对劲,顺理成章地把他当了这家的老爷,唤江翎瑜时也改口称夫人了,再不习惯也得如此, 唐礼早早就改口,难不成自己还能不承认这桩婚事么?唐煦遥话说完,江玉应承几句:“将军言重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您不必如此。”这就端着盆子出去了。
  “夫人,”唐煦遥捧着美人的下颌,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拨弄他的脸颊上的余肉,“夫人可醒着呢?”
  江翎瑜点点头,声息发哑:“醒着呢。”
  “现在如何了,”唐煦遥摸摸江翎瑜的胃,“还疼吗?”
  “嗯,”美人唇瓣半启,咬字很慢,“还犯恶心,胃里不好受。”
  唐煦遥愁得慌,不禁皱眉,柔声问美人:“还是想吐?”
  “嗯,”美人脸色苍白,想到刚才点红烛喝交杯酒,望着唐煦遥惨淡一笑,“可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开心,”唐煦遥抱紧虚弱的美人,小声嘀咕,“再也不让你喝酒了。”
  江翎瑜只笑,并不说什么,适逢江玉端着盆子回来,才搁在地上,江翎瑜就捂住唇,挣扎着往床边去,唐煦遥知道他是又难受了,扶着他趴在床边,江玉刚把盆拿起来,江翎瑜再度呕吐起来,这回吐出来的东西大半是血,落在盆子里猩红粘腻,唐煦遥此时在床上,跪在不远处,掌心垫在他腹部与床榻之间,摸着他剧烈翻涌的肠胃,轻轻缓缓地揉一揉,心里急得冒火,不免想这朱太医怎么还不来,有些责怪之意,可转念一想,他昨日就已经阻拦过江翎瑜喝酒,是自己应允的,天黑,下雪路滑,他来不了也没法子责怪的,于是就这么一边给美人揉着肚子,一边劝说自己,却也劝解不开,特别拧巴,浑身都不自在,莫名焦躁不已。
  江翎瑜腹中翻搅,肠胃拧得厉害,次次呕吐都是眼红落泪,还吐不出多少东西,喉咙和胸腔都痛,像吞了刀子似的,江翎瑜很有些绝望,身子瘫软,回到唐煦遥怀里的力气都没有,实在痛苦不堪。
  “夫人,不吐了,”唐煦遥见势不好,忙把美人搀扶起来,接过江玉递上来的绢子给他擦拭唇角,“先缓一缓。”
  江翎瑜喉间酸苦,嗓子哑透了,说不出话,只能倒在唐煦遥怀里望着他,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接连滚落。
  “夫人,都怪我,”唐煦遥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江翎瑜与他对视,泪眼朦胧的,缓缓将头摇了摇,声息微弱嘶哑:“不怪你。”
  江翎瑜好不容易在唐煦遥怀里踏实会,朱太医才抱着药箱赶过来,唐煦遥闻声一瞥,登时心软起来,朱太医的官服上满是水痕,衣摆膝间还有未化的雪,不知道是在外头摔了几跤,唐煦遥欲言又止:“朱太医.......”
  “无碍,”朱太医不以为意,药箱都来不及放下,就拽起江翎瑜垂着的手诊脉,“看病要紧。”
  朱太医摸着江翎瑜细瘦的腕子,静默一阵,撩起眼皮盯着唐煦遥,脸色很不好看:“将军,您说实话,江大人究竟喝了多少酒?”
  唐煦遥老老实实回答:“两盅。”
  朱太医不敢置信:“满满两盅?”
  唐煦遥低头:“嗯。”
  朱太医震惊不已,都变了说话的腔调:“这不是要了江大人的命吗?”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唐煦遥怀抱着虚弱的江翎瑜,跪着往前挪了一寸,语气从平和转为央求,“太医,求你救救我夫人,我知道错了。”
  “好好,将军不要行此大礼。”
  朱太医也不再苛责唐煦遥,拾掇起针包来,喉间轻叹:“我今日还想,江大人素来怕我触诊,许是难受了也不叫我前来,好在是来了,要是硬撑着,能不能挺得过今晚都难说。”
  唐煦遥心里倏地跳空了下子,失声问:“什么?”
  朱太医见唐煦遥将信将疑,放下银针,端了烛火,走到江翎瑜身边,把他合着眼皮扒开,唐煦遥借着火光,看清江翎瑜的瞳仁愈发涣散,明明刚才还能说话,仅片刻功夫,手一松开,江翎瑜只是睁着眼,不知道看光,也不知道看人了。
  “太医,”唐煦遥再开口时嗓音发颤,“我夫人,他.......”
  “有救,”朱太医看着倒是从容起来了,找地方放了蜡烛,拾起刚才摆在案上的银针,让唐煦遥给美人的衣裳解开,只隔着一层寝衣扎针更好些,边说,“都还来得及。”
  朱太医从容,下针稳健,抓药不过小秤,自己就有准头,他不大明白为何太医院的同僚都是这么慌慌张张的,就像同僚们不懂为何他总是十拿九稳一样,入朝多年,郁郁不得志,唐煦遥见他如此沉着,医术高超,功底深厚,也就明白他不受宫中妃嫔的热捧的缘由了。
  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要是他愿意屈服名利场,愿意逢场作戏,早就风生水起了。
  江府不消停,紫禁城也不大安宁,照往年规矩办事,竟出了事,话说到往年这些大日子该怎么办,倒说宫中规矩是这样的:小年夜宴,除夕夜宴,初一夜宴,之后再操持就是皇帝的意愿,总之不如这三日隆重,今儿还下了雪,正好是应当小年夜宴与赏雪宴赶到一起了,于是今日请的人就多了些,在奉天殿内摆案,请的都是皇亲国戚,拖家带口,王妃和郡王妃们带着子嗣,或是带些府中最喜欢的孩童,很是热闹,崇明帝照旧请了这十二王,三人缺席,其中就有旻亲王,还有与之交好的映亲王,不过也有人替他来了,是那日支支吾吾不敢替旻亲王说话的王妃,与映亲王的夫人,一同坐在案后,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这么大的日子,按理说是要请江翎瑜跟唐煦遥的,虽新封了伯爵,可不是依着这个,主要还是看唐煦遥这王长子的身份,江翎瑜就是长子夫人,如此尊贵,也是写了请柬的,小年是大宴前送,除夕和初一的是同时送,日期选在除夕前三天,说回请柬,这刚要让廖无春往江府送过去,正跟给江翎瑜看病的朱太医撞上,说是去不了,江翎瑜腹疾犯了,呕吐得厉害,唐煦遥要照顾着,都没法赴宴,这事也就算了。
  王长子和长子夫人不来,可是菜都备下了,桌案也提前摆好了,只得就这么放着,先上的牛肉和皮冻冷盘,还有一碗银耳燕窝红枣甜汤,栎郡王此次赴宴带的是第三个儿子,岁数小,正是到处跑的时候,集万千宠爱,喝完了父亲喂的燕窝甜汤,就从他腿上下去,看江翎瑜他们那一条案是空着的,还照旧摆放菜品,爬到椅子上,这孩子爱吃甜,端起一碗燕窝羹就吃,才咽下没一会,就口吐鲜血,口鼻间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栎郡王见此惨状,登时面如死灰,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崇明帝的金龙案下:“皇兄,有人投毒,快救救臣的儿子。”
  此话一出,诸亲王妃子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声,议论声不绝于耳,崇明帝坐在高位,面子上挂不住不说,也觉得皇权受到极大的挑衅,脸色倏地阴沉下去。
  “商星桥,快去请太医院使,给王儿诊病,”崇明帝怒目圆睁,亲弟弟的儿子让人在宫中大宴上毒害,一时间气顶了脑门,吩咐完了太医的事,又唤廖无春说,“无春,带人封锁紫禁城,朕倒要看看,是谁三番五次打搅朕的安宁,意图谋害朕的臣子宗亲。”
  廖无春不敢怠慢,说了声“遵命”,立刻飞奔出去集结东厂人手,依着崇明帝的成命将整个紫禁城里里外外围了个结实,其实东厂没那么多人,这是把御前内卫,护卫,驻在五军都督府的将士全调遣起来,就差把蝮丹的人也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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