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待进了养心殿,崇明帝已经换好了衣裳,端坐在金龙案后,见江翎瑜进来,他缓声开口:“江爱卿,你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多谢圣上关心,”江翎瑜行礼,“圣上,您有事要找微臣?”
  “唐爱卿呢?”
  崇明帝见来的只有江翎瑜自己,很是狐疑:“朕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样黏你,为何没来见朕?”
  “圣上,”江翎瑜唇角抽了抽,垂下眼帘,“将军他病了。”
  崇明帝皱眉:“嗯?”
  江翎瑜见皇帝已经问到此处,就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崇明帝脸色阴沉下来:“奇了怪了,朕这些年只在京师里只听说儿女不孝,怎么父母不慈接连落到你们两个人身上,不成,朕得责罚平阳郡王,太傅更是不能放过。唐爱卿是朕的猛将,你也是朕如今心中统领群臣的不二之选,一表人才不说,皆是在外名声赫赫,怎么能让他们断送了你们前程?罚,神仙下凡帮朕理政让扫把星缠上了,晦气。”
  江翎瑜慌忙阻拦,好说歹说,崇明帝才讪讪作罢,但还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不加重罚,也得送到养心殿挨一顿骂。
  话说至此,江翎瑜以为事情就差不多了,等着皇帝放了自己,去奉天殿里上早朝,哪知他又说:“江爱卿,朕还有一事想问问你该如何料理。”
  江翎瑜颔首:“圣上请讲。”
  “朕发觉手下这帮文臣武将甚是怪异,看着似是三五抱团,朕派廖无春去查,根本也没有什么结果,这群人甚是高明。”
  崇明帝轻叹一声:“朕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心里有种直觉,他们是在建立自己的集团,结党明争暗斗,你知道,朕最恨这个了,千古以来,历朝皇帝都恨,江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办?”
  江翎瑜沉吟片刻,一下子有了主意,撩起眼皮看着崇明帝,在说计划之前,先提了个要求:“圣上,臣有办法,可是希望能和将军一同度过除夕再有举措,也是希望将军的腿能有所好转,早些共事。这些天来了几位太医,臣和将军都觉得,那位朱太医诊治起来出乎意料的好,倒也不是说别人不好,不过是他更合臣和将军的心思。”
  “可以,”崇明帝答应得很干脆,“今日朱太医自荐说要全权负责调理你们二人的身子骨,因为他不大受妃嫔和同僚的待见,故而朕将信将疑的,既然你说如此,朕就将他分给你们,专给你们看病就是了。”
  江翎瑜道谢,又听皇帝说不上早朝,于是就让廖无春送出午门,到何宅打一晃,就回唐府去了。
  从紫禁城到了何府,毕竟路远,还要回唐府,更是耗费时间,等到了家,下了轿子,江翎瑜见着前来迎接的唐礼就问:“将军如何了,可否按时用膳吃药?”
  “哎呀,夫人,您可回来了。”
  唐礼看着就心力交瘁,诉苦似地说:“夫人,您快去看看我们主子吧,自您走了就不吃不喝,什么不愿意说,就抱着那个绸子缝的老虎,直着眼望天,我跟江玉都吓死了。”
  江翎瑜一听,本来就急匆匆地走,这回都要跑起来了,到了地方是推门就进,这门一打开,屋子就亮堂,也就能看清唐煦遥的形容了,小狗端坐在一边,见了江翎瑜就摇尾巴,郡王府那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坐在案上,尾巴扫着笔架,不像小狗热情,只小声“喵”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
  唐煦遥有点不敢相信是江翎瑜回来了,怀抱着小老虎蜷缩在江翎瑜常躺的地方,探头出来看,见真是自己的爱人,挣扎着要起来,哑着嗓子喊:“夫人。”
  “乖乖,你怎么哭了。”
  江翎瑜小跑过去,坐在床边,见唐煦遥红着眼圈,抚摸他的手臂时觉得肌肤有些不平,低头一看,惊得呼吸一窒,上头满是咬痕,有深有浅,更有甚者都出了血印子,咬得特别狠,江翎瑜不知所措,忙问他:“乖乖,你的手怎么了?”
  唐煦遥不说是谁咬的,也不说为什么咬,只含着泪,唇瓣嗫嚅:“夫人,我想你。”
  江翎瑜见状也就明白了,把唐煦遥揉进怀里,很用力地抱着,颤声问:“乖乖,你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第109章
  “夫人, 我好想你,”唐煦遥说,“可我走不了路, 动一动, 腿就像刀割一样痛, 我恨自己是个废人。”
  “乱讲,都是你父亲的错, 又不是没人劝他,还是一意孤行。”
  江翎瑜怀抱着唐煦遥安抚:“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唐煦遥真的很想走路,可寸许之地都挪动不了, 窝在江翎瑜怀里嚎啕大哭,在他朱红的官袍上洇开大片的泪花。
  唐煦遥是个爱面子的人,平时撞碎南墙也不回头,此人勇毅又偏执,江翎瑜能理解他如今这些异常的行为。
  唐煦遥从前那样威风, 身着重甲,骑着高头大马巡视疆场,铁蹄踏碎敌军的血肉, 可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理智本来就濒临溃散, 再加上江翎瑜有时不能陪伴左右, 唐煦遥一是心里只有江翎瑜, 二是无法承受巨大的落差,绝望如洪水倾泻奔涌而来,无处排遣,以至于疯狂伤害自己,是泄愤, 也是悲鸣。
  “这些日子我不走了。”
  江翎瑜抬起手臂,拿袖子抹干眼泪:“我就在家陪着你,一直等到你能站起来,陪着我到院外走一走。”
  唐煦遥不敢置信,看着美人时泪眼朦胧:“真的?”
  “真的,”江翎瑜点头,“我这就写折子,让莫羡转交廖无春,给皇帝送去。”
  同时刻,太傅,太傅夫人,平阳郡王,王妃四人聚齐,皆是应崇明帝的传唤,已经在紫禁城门口了。
  “圣上等着呢,”既然是犯事被找,廖无春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此前简单打了招呼,说话十分直白,“各位请随我来。”
  郡王跟太傅相见,对视之间很有些尴尬,上次见面谈笑风生还是在江翎瑜七岁之前了,此去经年,两个人虽时不时碰上一面,但感情已经疏离到了淡漠的地步,大多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了。
  太傅心下有愧于江翎瑜,郡王也有愧于唐煦遥,两个人携爱妻到此处,对皇帝的意图心知肚明,罚是躲不过的,但罚轻罚重,只得任皇上去了,故而一路上四个人都不曾开口,进了养心殿,齐刷刷跪在金龙案前。
  崇明帝阴沉着脸,开始怒斥他们做不好父母,适时江翎瑜写的折子送到了,由廖无春递送上去,崇明帝接过来略微一翻,当即气顶了脑门,把搁在案上的文房四宝“哗啦”一声推下去,砚台被掀翻了,墨洒了满纸满地,崇明帝还嫌不解气,又把镇纸给扔下去了,整个养心殿都是摔砸东西的声响,不知为何,格外的洪亮,廖无春缩着肩,耳朵都炸疼了,在龙椅边上站着,四个人跪在不远处,吓得瑟瑟发抖。
  崇明帝喘了几口粗气,把江翎瑜写的折子从案上扔下去:“你们自己看看,都做了什么好事!”
  郡王是皇裔,胆子比其余三个人大一些,就捡起那本折子,刚一打开,他们就围过来一起看,江翎瑜很少写折子,不知道行文该是多长多短,索性就精炼些,大意是唐煦遥因受罚腿疾复发,缠绵病榻,昔日驰骋沙场的英武将军只能囚于小小的卧房之内,因此精神不佳,将手臂撕咬得满是伤痕,嚎啕大哭,恕江翎瑜近日来不能再到紫禁城上早朝,只怕看护不当,让将军寻了短见,应是大琰极为惨重的损失,望皇帝批准。
  江翎瑜文采极佳,故意将此事说得严重至极,其中一句“将军自残,血痕遍膊,哀声悲泣,直至嚎啕不止,镇国大将军,顶天立地,臣从未见将军有如今日悲惨形容,甚是心痛。”
  这句话皇帝看了悲愤不已,在郡王眼里,字字句句皆化为锋刃,如穿云箭刺进他的心脏,呼吸之间就痛不欲生。
  皇帝这火一直发了半个时辰,光是骂这些难听的,让四个人一再保证日后尽为人父母之责,才放他们回去。
  两对父母都十分想念孩子,尤其是郡王,看了折子,心里急得冒火,非要去将军府一趟,风风火火地赶来,让五军都督府的人拦住,他先一一打了招呼,猜透了郡王的意图,上前一步挡住他:“王爷,将军正在养病,不好见人的,自将军回府,也只有江大人和太医出入,请您见谅。”
  “本王也不行吗?”
  平阳郡王实在担心得紧,几欲硬闯:“本王挂念将军,可否让本王进去看看?”
  “呃.......”
  军官面露难色:“那王爷在此等候,我去问问。”
  这阵子,卧房内,唐煦遥的精神很不好,老是直着眼,意识似乎回到了小时候,缠着江翎瑜不肯放开,把他也拽进被窝里,紧紧搂着,时不时冒出些傻乎乎的话,比如江翎瑜为什么爱吃荷花酥,为什么喜欢小狗,肚子有没有疼。
  唐煦遥好像忘了许多事,也还记得许多事,不过每一件都是关于江翎瑜的。
  “夫人,你喜不喜欢我。”
  唐煦遥翻着眼睛看美人:“我这么黏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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