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等江翎瑜回话,唐煦遥只穿寝衣下床, 随手拿了件衣裳披着:“让他进来吧。”
廖无春进卧房的时候, 唐煦遥正将把江翎瑜从床上扶起来, 搂在怀里,让他借力坐着, 唐煦遥撩起眼皮看廖无春一眼:“江大人说躺着说话不合规矩,扶着他坐起来,他这些日子真是鬼门关走一遭, 身上没力气,不抱着就坐不住的,请见谅。”
“江大人不必起来了,躺着歇息就是。”
廖无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话说回江大人病倒一事,我正是为这个来的。”
江翎瑜皱眉:“怎么?”
“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自您二位从保定府回来,皇帝就一直挂心两位大人的身子骨,这不是让王爷请了两回太医么, 太医院使那天本来是要给妃子续一张保胎药方的, 但给江大人出了急诊, 妃子不满, 告到皇帝那去了, 皇帝这一查册子,发现太医院使来了一趟,还有一位,就都叫来问话。”
江翎瑜听到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也没声张,就等着廖无春继续说,廖无春叹了口气:“第二位太医从来没跟皇帝说过话,这一叫他去,看见皇帝吓得腿软,就把当日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江大人幼时央求他别把看病的事告诉江夫人也都一并抖落了,皇帝大怒,这正想着怎么处置太傅跟江夫人呢,虽说会看着江大人的面子从轻处理,但无论如何也太轻不了,毕竟不是小事。”
“啊对了,还有,”廖无春又想起件事,“那天太医们也顺便给将军诊脉了,说是跟江大人一样,外头看着好了,其实里子虚弱极了,内伤最少要养三个月,多卧床少外出,皇帝挂心呢,就想来看看你们,不知道是哪天,我提前来报个信,免得二位大人措手不及。”
“多谢提督,给你添了那么大的乱子,真是我对不住你了。”
江翎瑜苦笑:“也怪我身子弱,要是不病这一场,至少表面上的安稳还是能维持的,偏有这一遭,让你们看尽了家丑。”
廖无春摆摆手:“江大人言重了,您是朝廷的功臣,造福百姓,也造福同僚,我略尽薄力,也是应该的。”
“天霖,江夫人她罪有应得,你被虐打多年,怎么还能说是自己的错?”
唐煦遥很是心疼,把江翎瑜揉进怀里,哄着他:“待嫁到王府,让我们一家人来疼爱你,再也不回去了。”
“你们又不欠我的,”江翎瑜侧过头,枕在唐煦遥肩上,轻声说,“是我幼时过得艰难,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你们的错,再好的同窗知己,也没有去救赎别人的义务。”
唐煦遥怀抱江翎瑜久久未开口,他心里很乱,廖无春见气氛不太对,好在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别:“今儿是怪我来得太早了,扰着二位大人休息了,该办的事也已办妥,这就不叨扰了。”
临行前,廖无春回了个头:“二位大人,蝮丹的事我还没安排妥当,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再来拜访的。”
江翎瑜又与他寒暄几句才算了事,人送走,江翎瑜一脸无奈:“怎么闹得这么大啊,我当时到底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唐煦遥换了衣裳,顺便吹熄烛火,卧房内顿时一片漆黑,唐煦遥抱着江翎瑜钻进被窝里,柔声慢语地把此事道来。
江翎瑜翻了个白眼,又生气又觉得好笑:“怎么会这样,早年间那些事的许多细致之处你让我认真回想都没法记起来,做这怪梦,竟然........竟然这么真切。”
“所以太医说那是你的心魔,嘴上说放下了,其实在心里是没法释怀的。”
唐煦遥思索再三,问出那句自江翎瑜昏迷一直都想问的话:“你被毒打的时候,是不是曾希望我来解救你?”
江翎瑜回忆片刻,冲着唐煦遥点头:“嗯,只有你喜欢和我一起玩。”
“我不曾来救你,”唐煦遥轻抚美人软嫩的脸颊,“你可怪我?”
“不怪,你故意气着我都不曾怪你的。”
江翎瑜闭上眼睛,唇间轻笑:“你刚才转述时不是就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么,你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从小就好,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唐煦遥闻言,心里阵阵剧痛,又是许久未开口,待江翎瑜忧心忡忡地来看自己,才说:“再睡会吧,我抱着你。”
唐煦遥很努力地克制,再克制,话说出来,声音还是轻颤的。
江翎瑜不知怎么开解他,只好“嗯”了声,闭上眼睛装睡,他怎么可能真的睡,先前是嫌弃唐煦遥说话直来直去,如今青梅竹马相认,江翎瑜就爱得难舍难分,毕竟那是他孤独又痛苦的童年里的唯一念想,大疫之中,唐煦遥不眠不休地抱了他三天,这样的爱足以支撑着他硬扛过去,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天一点点亮起来,江翎瑜的睡颜在熹微的天光中一点点地清晰,唐煦遥直着眼看他,眼圈红热起来,眼泪大颗地落下,坠在被褥上会发出很轻微的“啪哒”声,在静谧的卧房里,听得格外清晰,唐煦遥从默默落泪,到抱着江翎瑜哭得浑身颤抖,哽咽已经没法封在喉咙里,然后吞下去,只能尽可能的小声些,再低声些。
但是这样的动静,足以惊醒本就装睡的江翎瑜,他放心不下唐煦遥,哪能明知道唐煦遥情绪不对,还等将一切都抛掷脑后,一门心思地睡觉呢?
江翎瑜伸出双臂,也把唐煦遥搂在怀里,陪着他默默地掉眼泪,两个人什么都没说,但想起了更多,更多小时候的事,原来只要够爱,那些点滴的记忆是不舍得真正忘记的,深埋在心里,终有一天会再想起来。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两个人擦净眼泪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早膳一推再推,谁都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吃,唐礼刚走不久,又折回来,在门外说:“主子,江大人,郡王和王妃来了。”
唐煦遥鼻音有些重:“请进来吧。”
唐煦遥还是照旧让江翎瑜歇息,不过就是他倚着床围子坐起来了,躺着说话终归是不好,自己正撩起被子,想要下床披上一件衣裳,郡王跟王妃就进来了,一人手上拿着一个楠木匣子,王妃忙上前将被子给唐煦遥盖好:“儿子不要起来了,你的脸色这么差,想着是身子不好受,歇息就是。”
江翎瑜打了招呼,模样很是乖巧:“郡王,王妃。”
“霖儿,你母亲的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王妃坐在床沿上,郡王则是到书案那边坐了,她握着江翎瑜的手:“我与你母亲交好多年,竟不知她如此待你,我不是来为她说情的,如今一晃你都长大了,从前的事忘了也好,忘不了也好,我与郡王会比你的父母更爱你。”
江翎瑜觉得这使不得,忙摇头:“王妃何故将罪责拦在自己身上?”
“我们简宁从小就爱打闹,不似你恬静乖巧,自简宁头一次把你带到王府玩耍,我们就很喜欢你,没想到这画上走下来似的漂亮娃娃,竟生到别人家去了,”王妃满眼的慈爱,抬起手给江翎瑜整理额前碎发,“我们已经有了简宁,有意独宠他,没有再要孩子,本来想把你收作我的干儿子,适逢阴差阳错,你们二人分开,再见面竟要成亲了,成了一家人,你可不知道我和郡王有多高兴。”
“王爷,来。”王妃把郡王也叫来,二人一同打开那首饰匣子,每个里头都放着一枚金子打的长命锁,配上金项圈,同那手串和扳指一样,也是一个大一个小,大的,郡王给唐煦遥戴上,另一个小的,则是王妃给江翎瑜戴上。
他们此行拿来的是长命锁,不是同心锁,是爱唐煦遥和江翎瑜到了极致,哪怕两个孩子不再如此相爱,甚至恩断义绝,也要长命百岁,平安健康。
江翎瑜自醒了就一直哭,戴上这长命锁又哭了,唐煦遥才是被爱着长大,他的臭脾气是惯出来的,他父母的疼爱,江翎瑜才刚得到分毫,就已经是大旱逢甘霖。
天霖,江翎瑜表字天霖,他在官场厮杀为一方百姓降下天霖,事到如今,原来他自己才是最需要被润泽的,好像一切都是宿命。
“乖霖儿,不哭了。”
王妃抱着江翎瑜安抚一阵:“我倒是很高兴,等着听你喊我一声母亲。”
郡王怕冷落了唐煦遥,上前问问他的病,家中最不善表达情谊的男主人,也会主动摸一摸儿子的头发。
待把郡王他们送走,江翎瑜跟唐煦遥真是累坏了,把脖颈上的长命锁一摘,又躺回被窝里,睡意袭来,两个人抱在一块,都快睁不开眼了,江玉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到房门前,没叩门,直接说:“主子,不好了,夫人和老爷被皇上命人带到紫禁城问话了!”
第95章
江翎瑜攥住被角, 瞪着房梁子想了片刻,无奈开口:“带走我又能怎么办,要是我现在到紫禁城去找皇帝, 皇帝一来怪罪有人泄密, 二来本就是为我出头, 我劝也就算了,还去拦截, 让皇帝里外不是人了?不是我不想救他们,是我也自身难保,劝还是要劝的, 只是我要挑时候,现在是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