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同时刻,紫禁城内,这阵子才刚下早朝,廖无春从养心殿出来,到千步廊之际,忽然见陈苍与周竹深并排走着,似是朝着午门去了。
廖无春本想跟上,但这地方向来空旷,他俩又走得晚,路上根本没几个人,想这么着偷听还是太难了,就像在皇宫大宴上当众往碗里投毒一样显眼。
廖无春悻悻放弃,折回养心殿之际,才转身,刚好与一个巡宫的西厂宦官擦肩而过,隐约嗅到他身上有股檀香味。
檀香?
廖无春一下子就站住了,连自己都是在皇宫混了多少年,得皇帝赏赐,才有一个檀木腰佩,一个小宦官,他凭什么身上能有这种味?
“你等一下。”
廖无春心里生疑,三步并两步追上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面容:“西厂的?”
那人神情躲闪,冲着廖无春点头:“是。”
“你新来的吗,这条道是巡宫能走的?”
廖无春趁机记下他的身长,体量,容貌,方便今后一眼能从人堆里认出来,继续装模作样的呵斥他:“我问你,什么时辰才能巡养心殿?”
那人支支吾吾,说出些胡诌的时辰段,廖无春心里越发疑惑了,这些东西商星桥都不教养的?
“滚回去问你们主子。”
廖无春作势网开一面:“今日就饶你,这是怎么当的差事?”
见人走,廖无春紧着转遍紫禁城,找到吉祥,吩咐他:“从今夜开始,里里外外都要布上暗哨,不许耽搁,万不能从紫禁城放走一个不经由大门出去的人。”
转眼间到了午时,骆青山带着些礼物赶到保定府,进了京府大门,唐煦遥与江翎瑜站在不远处迎接,江翎瑜穿了淡红长袍,身披紫金狐裘大氅,唐煦遥本不爱穿红的,除了正二品官服为朱红色,平时极少有这个颜色的服饰,今日倒是穿了个玄红的,算是与他相配,戴的冠也与他的那顶极为相像,外头套了件褐色大氅,皮毛比紫金狐裘的更好,一眼倒看不出是何种皮质。
“主帅,”骆青山走得快,斗篷随风飘着,见了唐煦遥亲和得很,握住他的手,“我来得许是迟了些,路上耽搁。”
“没事,这天冷,”唐煦遥见他也和蔼,“倒是苦了你和将士。”
“不苦,主帅。”
骆青山看看江翎瑜:“这位是刑部的主官江大人吗?”
唐煦遥点头:“正是。”
“江大人,”唐煦遥引荐,“我麾下副将,骆青山。”
江翎瑜笑得礼貌疏离,冲着骆青山点点头,说些客套话:“早就听说骆副将忠义骁勇,如今见了,果真一身正气。”
骆青山一见才知,为什么陈苍直言想要江翎瑜,他可真是个美人,任是谁都想多看看他粉雕玉琢似的的五官,实在无可挑剔。
不过骆青山识趣,他跟着唐煦遥几年,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多看江翎瑜,慌张地错开视线。
“青山,江大人身子弱,风寒未愈,”唐煦遥说,“咱们到正堂说话吧。”
骆青山边走,附和了句:“早听说江大人身子不好,今日见面,果真是瘦得厉害。”
“我手上没什么政绩,上任不过个把月,你们倒是都认识我?”
江翎瑜长腿迈过门槛,半笑半恼:“饶是我病骨支离出名了?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骆青山嘴笨,人实诚,却也能听出江翎瑜语气不善,这样的话他有点接不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唐煦遥觉察到气氛不对,忙张口缓和些:“青山,我走这几天,军中可有事?”
“主帅,军中还好,”骆青山不善权谋,但也知道人多不应当说,“有事的是别人。”
“哦?”
唐煦遥扶着江翎瑜坐下,在他腰后垫了软枕,顺势坐在他与骆青山中间:“什么事?”
唐煦遥是不可能让江翎瑜挨着别人坐的,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的美人竹马,只能是自己一个人疼爱,霸占,独享。
骆青山眼神流转,怎么也不说,江翎瑜见状对着两位管家跟仆役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好,有事会叫你们。”
屋子里空了,只有菜香,四冷四热一汤和一个盘糕饼,冷盘是切成片的卤牛腱子,卤猪耳,糖渍酸梅汤泡的银耳和桃子肉,放冷了的白灼大虾。热菜是葱烧海参,鲍汁炖牛肉,茄汁酥炸鲤鱼,开水白菜,最后是一人一盅鸡汤炖鱼胶,糕点就是玫瑰银丝饼跟桃花酥。
骆青山进门就给唐礼和江玉一大包东西,什么都有,三个人围坐,话还没开始说,唐礼又端了一碟荷花酥进来,这个只有京师的百年糕点铺子才做,开酥手法工艺繁复,馅料糯香,外头根本吃不着。
江翎瑜一见那满满一碟子的荷花酥,脸色就不对了,几乎阴沉下来,瞥了骆青山一眼,片刻之间,又恢复如常。
江翎瑜十分礼貌:“骆副将,你路上辛苦,先吃吧。”
“好好。”骆青山满口答应,但也要看着东家的意愿,唐煦遥或者江翎瑜动筷子,他才能吃,然而唐煦遥都是自己先不吃,端起汤盅,拿勺喂江翎瑜喝些汤水,柔声说:“先喝点暖暖肠胃。”
骆青山不好意思看,又听得身后有细细簌簌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两条狗从东跨院绕到正堂来了,一大一小乖乖坐着,闻着菜香馋得直舔嘴,也不肯上来乞食。
“嘬嘬嘬。”骆青山笑得眼睛弯弯的,见小狗摇尾巴,大的好像皱眉,不为所动,心里稀罕得不行了。
“狗怎么进来了。”
唐煦遥循着骆青山的视线看过去,唇间“啧”了声:“我叫人把狗弄出去。”
“不不,”骆青山慌忙阻拦,“这狗真的很讨人喜欢。”
说够了别的,三个人围桌用膳,骆青山咽下嚼着的东西,开口:“主帅,江大人,我接到圣旨时与陈苍在一起,他与我说了些……一些很怪的话。”
唐煦遥警觉,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什么话?”
骆青山有点不好意思:“陈苍说,说.......”
还很有些胆怯的,他为人忠厚,不喜欢告状,但何蓉嘱咐过,还是硬着头皮告诉唐煦遥:“他说,他想要江大人。”
唐煦遥脸色急转直下:“你再说一遍?”
“主帅,我所言属实,”骆青山有点害怕唐煦遥,变得支支吾吾,“我,你知道,让我撒谎骗人比杀了我还难受。”
“这个陈苍真是胆大妄为,”唐煦遥气得眼珠子泛红,东西也没心思吃了,“我的人也敢惦记,反了他了?”
江翎瑜撂下银筷,给唐煦遥抚着心口,温声说:“你可气不得,刚才胸口疼得直不起腰,才好些。”
骆青山说:“主帅,我是想让你注意这个人,千万提防,他妒忌心太强,可能会做些不利于你和江大人的事。”
唐煦遥勉强压了怒火,拿着筷子却怎么也没胃口了,只说:“我知道了,多谢你。”
唐煦遥吩咐唐礼给骆青山找了个客房,江翎瑜在外头多站了会,回卧房的路刚走一半,就抬起手扶着额头,指腹不轻不重地压着太阳穴,里头阵阵抽痛,不知是怎么回事。
“霖儿,你头痛?”
唐煦遥忙抬起手为他挡风,撩起一半大氅,裹着他往前走:“我们快些回去。”
回了卧房,照理说暖和了应当好些,江翎瑜却觉得太阳穴四周的抽痛更为频繁,后颈也不适,手撑着床榻要起身,唐煦遥拦住他:“怎么了?”
“好疼,”江翎瑜执意起来,“我有些躺不住。”
“来,倚在我身上。”
唐煦遥靠着床围子待着,把头痛的美人慢慢揽进臂弯里,如此半躺着,稍有些粗糙的指腹抵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揉压:“你这里头为何在抽动,很疼吗?”
江翎瑜阖上美目:“嗯。”
“等舒服些咱们就躺下歇着,”唐煦遥想起从正堂出来时,那荷花酥江翎瑜一口也没动,他很爱吃那个点心的,刚来保定府老是说着要吃,真送来了倒不动筷子,心中十分奇怪,“对了,霖儿,你为何没吃些荷花酥?先前你腹痛得不思饮食,就是想那点心,这回是怎么了?”
江翎瑜眼皮撬开一道缝,弱声反问唐煦遥:“你竟不明白我为何不吃?”
第74章
唐煦遥茫然摇头:“真的不知道。”
“你可知许多点心糕饼都是只有京师才卖, 不止荷花酥贵重,比它难买到的比比皆是。”
江翎瑜心生不悦:“既然如此,送礼不送更贵的, 也不送更便宜的, 偏偏是我常吃的, 这是什么意思?”
唐煦遥这才反应过来,江翎瑜说得很有道理, 就接话:“你身居高位,青山买这些东西来讨好你,想在官场走得顺些, 也情有可原。”
“我是觉得咱们身边可是有人往外头私自走关系。”
江翎瑜难容这样的事:“是时候彻查府内亲信了,这不是平白找些麻烦吗?”
“也不一定是府里的亲信,”唐煦遥边给江翎瑜揉着太阳穴,安抚他说,“你想, 你在太傅府上的时候,是太傅的管家出来采购点心,那铺子的东家和掌柜多精明, 消息多么灵通, 哪个权贵不认得, 常买荷花酥想必就留心了, 待你搬出来, 让江玉去买,一下子就知道是你爱吃,更许是他们透露的,也得些好处,买卖也做了, 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