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江翎瑜冰凉的手死死握住唐煦遥的指尖, 吃力地摇摇头:“不要去。”
  唐煦遥见美人不愿意让自己离开片刻,垂眸想了想,现在大概是未时下刻,最早也要天黑透了才能到保定府,他身子弱,疼得受不住,他腹痛唐煦遥除了揉一揉是束手无策,那冷还能让他强忍着?唐煦遥就在厚被褥的掩盖下撕开官服衣扣,再将寝衣也解了,把美人瘦削的身子裹进灼热的心怀里,再拿撇开的衣裳将人紧紧围住。
  “这样好吗?”
  唐煦遥低头,唇瓣轻吻美人湿冷的额角:“暖和些了吗?”
  江翎瑜声息极弱,“嗯”了声,又往唐煦遥臂弯里挤了挤:“抱紧些好不好?”
  “好。”唐煦遥把美人搂得不能再紧了,腾出手仔细掖好了被褥,不让寒风侵了他。
  江翎瑜身子暖和了,就不再挣扎了,阖着美目偎在唐煦遥身侧,任他抱着,半醒半睡的。
  未时下刻刚过,两个人的马车离保定府还远,紫禁城却收了两封加急文书,一封从真定府来,另一封从保定府来,飞马加鞭,十万火急。
  这样的事一直都是廖无春来牵线搭桥的,廖无春年岁不大,但资历老,从崇明帝做太子的时候就跟在身侧,为了他能顺利登基跑前跑后,他登基,将这籍籍无名的小太监提拔成了东厂之首,小太监姓廖,皇帝赐名无春,算是恩情往来。
  商星桥是后来的,崇明帝根本对他看不上眼,就当养了条吃人饭的狗,大事小情都没资格插手。
  既然崇明帝都看不上商星桥,为何一定要设立西厂提督之位?许多官员都不理解,但廖无春多精明,他知道为什么。
  崇明帝多疑,待廖无春不像从前做太子时好了,一是承先帝之制,西厂不可荒废,二是权力制衡,要提防廖无春独揽大权。
  他也能体谅崇明帝,天子多疑,这无碍,巩固皇权是必须的。
  再说,廖无春也只是一个东厂提督,他心寒,不体谅,又能怎么办。
  所以廖无春无处释怀,就想杀商星桥许久了,逆不了皇帝的意思,那就杀了商星桥,再来下个西厂提督接着杀就是了。
  东西厂内斗从未停息,且永远不会消停,廖无春净身了,没法子搅进朝廷里头,那自是只找眼前的较劲。
  廖无春没有一天不跟商星桥较劲,不管多大的事,多不好的天气,什么时候碰见就什么时候斗。
  今日又碰上了,西厂巡宫,廖无春接了密信,揣进怀里,大摇大摆从商星桥眼前走过,连招呼都懒得跟他打,目不斜视。
  商星桥发觉这事反常,西厂在这盯着,东厂的头儿在紫禁城里晃什么,上前跟他打招呼:“我说,廖提督,从午门出去干嘛了?”
  “商提督,我没注意你也在啊。”
  廖无春拿着拂尘,皮笑肉不笑:“怎么,还查上我了,不放心?”
  “那倒没有,”商星桥一瘸一拐地走上前,趁机四下看着,没发觉廖无春身上有异样,冲他陪笑脸,“例行公事,从午门过都得问问。”
  “腿还没好。”
  廖无春眯眼,他人长得挺俊秀,比商星桥高一头,个子跟江翎瑜差不多,看这五官也算是个美人,模样赏心悦目是没错,可他不怀好意的时候看着也挺阴险,故意拉长音:“是不是衙门打得太狠了,我过些日子找他们,让他们给我同僚赔罪,这哪行。”
  商星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神情躲闪:“不用不用,你我兄弟一场,也不在这一时一刻不是?”
  “那行,”廖无春意味深长地看了商星桥一眼,“走了啊,下回可别从午门拦我,一见面就聊,多耽误你事。”
  商星桥讪笑:“是是,廖提督请吧。”
  廖无春含笑从商星桥身边走过,彻底背对着他时,翻了个大白眼。
  廖无春齿间动了动,小声骂他:“贱种。”
  崇明帝整日就是在养心殿批折子,这会子头疼不适,仰在龙椅上歇息,廖无春进门:“圣上,有加急文书。”
  崇明帝发蔫,说话声很疲惫:“念。”
  “圣上,信使说事大,”廖无春从怀里掏出文书,“让您亲自看。”
  崇明帝垂眸,没说什么,伸出手,等着廖无春把东西呈上来。
  “圣上,您身子不适吗?”
  廖无春送上文书,站在金龙案前:“要不要将太医给您喊来,看看是哪不好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崇明帝撕开信封,掸开纸张,“给朕揉揉太阳穴。”
  “是。”廖无春拿绢子擦了擦手,走到崇明帝身侧,指腹抵着他的额角,不轻不重地揉,趁机瞄两眼,看看上头写了什么。
  “给你,”崇明帝大致看了一遍,把信纸递给廖无春,“鬼鬼祟祟的,当朕看不见你?”
  廖无春手上一顿,也不敢接:“圣上........”
  “拿去看吧,”崇明帝将软薄的纸张塞在廖无春怀里,“看过之后,朕也有事要让你去办,也省得朕再与你详说了。”
  “是。”廖无春这才敢拿,看了信件全文,是在说两件事,第一是真定府案结了,知府手下的提刑按查使没有及时上报案情,第二是保定府出事了,线人说府库运往北直隶其他府的东西,途径保定府时被人截胡了,眼看着偷梁换柱,箱子里塞了别的东西运走,具体是什么,线人没看清。
  崇明帝想了一会,缓声开口:“江翎瑜和唐煦遥走的是哪条路,你可知道?”
  “回圣上的话,”廖无春说,“两位朝廷大员由重兵护送,人多,车马密集,也只能走官道,那条路一定途径保定府。”
  崇明帝扶着额头,问廖无春:“你的意思是,今晚他们要宿在保定府知府供给的住处?”
  廖无春点头:“是的。”
  “那好,”崇明帝吩咐说,“你今日乘马车赶到保定府,带上朕的手谕,一定要亲自递交给江翎瑜,要是他不在,你就递给唐煦遥,非他二人勿示。”
  廖无春点头:“是。”
  崇明帝写好了纸条,廖无春领走搁在怀里,好像有事似的,怎么也不动弹。
  “怎么,”崇明帝挑眉,“还有事?”
  廖无春摇摇头:“没有,臣即刻启程。”
  “待你回来,东厂增设两个司,至于他们干什么,你自己定,朕不干涉,现在你这东厂,可比西厂权力大多了。”
  崇明帝轻笑,捻着唇边的胡须,笑了两声:“朕还不知道你,真是的。”
  崇明帝挺喜欢廖无春的,从他做太子的时候挑上这个人,就是因为他生得漂亮,皓齿明眸,嘴还甜。紫禁城时常人山人海,廖无春可太出挑了,粉面朱唇,身子也高,让人总想多看看。
  美人谁不喜欢,要是江翎瑜这等绝色玉人没主儿,崇明帝也愿意把他摆在朝廷里,日日这么盯着看。
  可惜江翎瑜让唐煦遥挑走了,情投意合,崇明帝也只能盯着廖无春看了,他是比起江翎瑜逊色多了,但遍及朝野,廖无春也是标志的美人。
  崇明帝知道他聪明,他爱权,尽管总想着提防,可他站在自己眼前,崇明帝也是能惯着就惯着。
  廖无春闻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喜上眉梢:“真的?”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崇明帝冲着他一扬下巴:“快去吧。”
  廖无春爱权,爱钱,唯独不爱哪个人,崇明帝有时候觉得自己对他来说,其实什么都算不上,但一看他笑,还是心软,真的愿意有求必应。
  崇明帝看着廖无春的背影,想着,和他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也挺好。
  廖无春拿着纸条上了马车,应承皇帝那温柔笑脸早就烟消云散了,板着脸跟车夫说:“快些,圣上的加急手谕要送到保定府,慢了要你的脑袋。”
  廖无春出发的功夫,天色见晚了,江翎瑜和唐煦遥乘的马车不是很快,比起廖无春的速度可是差得远,所以离着目的地还不近。
  江翎瑜在唐煦遥怀里睡了很久,唐煦遥也是苦熬着,美人已经难受成这样,他实在心焦,又没什么办法可想。
  江翎瑜垂下来的碎发被唐煦遥捋到雪白的耳骨后,这样不扎着眼尾,他有些迷迷糊糊,抬起手摸摸唐煦遥颈下的锁骨,虚声唤着:“简宁?”
  “嗯,”唐煦遥揉揉美人的肩头,低头吻他的唇瓣,“霖儿醒了?”
  江翎瑜意识朦胧,隐约感觉唇瓣被触碰,也半阖着眼去亲唐煦遥,轻轻咬一咬他的唇尖,并不舍得用力。
  唐煦遥没伸舌头,简单亲吻两下,一门心思地照顾病着的美人,温声问:“霖儿,你好些了吗?”
  江翎瑜轻轻摇头,小声咬出几个字:“简宁,我肚子好痛。”
  “还是那么难受吗,”唐煦遥心里特别疼得慌,拍着美人瘦薄的背安抚,“霖儿再忍一会,待到了住处,我给你揉揉肚子,也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江翎瑜“嗯”了声,已经疼到喉间气息杂乱,额头又沁满了冷汗,唐煦遥拿官袍把人裹在怀里暖着了,没法给他捂一捂腹部,只好给他揉揉后心,以免他犯了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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