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廖无春答应:“是。”
崇明帝跟廖无春私下议事,商星桥则拖着伤腿溜出去,换便装到了周竹深府上,进门就兴师问罪:“我说,周阁老,您真是贼胆包天,竟敢在紫禁城刺杀江翎瑜,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周竹深冷静了几日,也意识到这事做得欠妥,最欠妥的就是江翎瑜没死,现在肯定惊动了皇帝。
崇明帝这人危险,古语有言,伴君如伴虎,惹毛了君王一句话就得掉脑袋,但崇明帝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说话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虽然上次两厂一卫挨了军棍,好像事情过去了,周竹深有直觉,皇帝是私下查案,虎视眈眈的,实在不容小觑。
“商提督,好了。”
周竹深服软:“我也是在想办法,咱们尽量脱身就是,我在朝中是有人的,不必担心风吹草动,一旦事情生变,会派人及时告知你。”
周竹深瞎说的,他有人不假,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不是说笑,但他的人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比得上商星桥这个贴皇帝身的太监头子。
问题是商星桥信了,深信不疑。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卧龙凤雏凑一对,倒霉活该。
未时下刻,江怀和江夫人来了他亲儿子的府上,京城确实对看病人的时刻有讲究,说是下午或晚上看病人,是来看要死的人。
江怀顾不上这许多了,实在挂心江翎瑜,这些日子在府上跟夫人心疼得两天水米不进,好不容易收到信说能探望了,赶紧过来。
再不宽心些,不等江翎瑜怎么着,江怀就要急得断气了。
“霖儿,”江怀急不可耐地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这一看,唐煦遥只穿寝衣,怀抱着江翎瑜谈天说笑,脚步一顿,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骨鲠在喉,还是先问病,“霖儿,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江翎瑜看见父亲极其冷淡,见母亲前来倒是热情,伸出细瘦的手,“母亲。”
江夫人上前握住,江翎瑜手心柔软冰凉,她边捂着,柔声问:“霖儿,你怎么样?”
江翎瑜笑得温软,看着还有点委屈:“好些了,母亲,唐将军照顾我这么多时日,都熬得瘦了。”
江翎瑜是有些炫耀的,他想让母亲夸夸唐煦遥,因为这是他挑中的人,他觉得唐煦遥天下第一好。
“还真是,将军脸色这么差了,”江夫人是很愿意让唐煦遥做江翎瑜夫君的,她开明,只希望儿子健康快乐,含笑拍拍他的肩,“这样,唐将军就在我们霖儿府上歇息,待我差人送些补品来,将军养养身子。”
唐煦遥轻轻摇头,哑着嗓子:“太傅夫人,不必破费了,我向来健硕,无碍的。”
“将军莫硬撑着。”
江夫人不许唐煦遥推辞,当即把江玉喊来,说:“去这京师内的老字号铺子买贵重的补品来,做得可口些,让唐将军和霖儿吃。”
江玉作揖:“是。”
江怀满心都是儿子的婚事,先前分明说服自己了,这回亲眼所见,又反悔了,还是希望他给江家传宗接代,看着唐煦遥将抱得那么紧,哪哪都不是滋味。
江怀做官古板,明明气得要死也不愿意变通,做父亲更死板,先前起居上是很宠溺江翎瑜的,捧着他,怕他生气犯疾,心疾腹疾,哪个都得要江翎瑜半条命。
自从知道江翎瑜是断袖,江怀对他的态度变了,从满心期许他能回头和女人成亲生子,变成若有若无的怨恨,为何别人家都美满,只有自家儿子是这样的。
他生气,可也不是那么敢说,一是江翎瑜身子极弱,二是江夫人在,过分话一说,准得被骂,临走时他心有不甘,不吐不快,非要满眼怨恨地说句:“霖儿,你仔细些,这没名没份就与人同床共枕,不干不净的,讲出去叫人唾骂,为父抬不起头。”
江翎瑜本和江夫人聊得开心,一听这话,脸色急转直下,气得心在胸腔里急促地撞,指着江怀的鼻子刚想说什么,忽然喉咙被温热的腥甜一呛,重咳起来。他忍着刀口剧痛,慌忙抬冰凉的素手捂住唇,拼命往下咽却呛到鼻子里,“唔”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雪白的手掌并未压实了,溅得指缝,寝衣上,床褥上,甚至唐煦遥的身上,都是斑驳的殷红。
唐煦遥看着满床的驳红,呼吸一凝,把身子发软的美人抱得紧了些:“霖儿?!”
“江怀,”美人吐过血就没动静了,唐煦遥这些日子脾气像炸了似的,正没地方撒,怀抱美人冲着江怀震声怒吼,“有事冲我来,你儿子都这样了,还忍心责骂他,你是人吗?”
第31章
江怀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 心脏跳空了一下,五雷轰顶似一样,手上颤着, 边往床边走, 试探着喊已经没了声息的江翎瑜:“霖, 霖儿?”
唐煦遥将美人抱得更紧了,不许江怀碰, 喊来其他仆役去请大夫。
“江怀,你这个贱种,老娘今天杀了你。”江夫人看唐煦遥已经派人去了医馆, 脾气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揪住江怀束好的发髻,拽着他狠狠往柜子上撞,江怀额头磕破了,流着血, 怮哭着求饶。
“饶了你?”
江夫人暴怒,揪住江怀的衣领扇他巴掌,边扇边骂:“我饶了你, 谁饶了我的儿子?”
她爱子心切, 本来江翎瑜遇刺, 万幸死里逃生, 江怀不心疼他不说, 还说这些狼心狗肺的话激他,现在江夫人彻底翻脸了,连着先前江怀气病江翎瑜的账一起算。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脸面脸面,霖儿做了什么, 你抬不起头做人。”
江夫人将他口角都扇出血,横眉大骂:“我现在打烂你的脸,立什么牌坊,你有骨气就一头撞死。”
唐煦遥看着江夫人是真下死手,本想开口阻拦,但怀里的江翎瑜已经虚弱成这样,他又不打算劝了,话说如此,就算江怀死了也是活该,非要张着贱嘴说些下三滥的话。
唐煦遥正等大夫来,托着美人身子的手被轻轻捏了一下,慌忙低头,见他已经睁开了眼,满脸的血污。
“霖儿?”唐煦遥见不得美人白皙的小脸脏着,力气奇大,从身上穿的寝衣袖子上生扯了一段衣料,垂眸给他擦拭,把红痕一点点擦下去。
江夫人听唐煦遥喊了江翎瑜的小名,扔下被揍得浑身青紫的江怀,赶忙来到床前,见儿子睁着眼,眼皮半阖着,没什么气力,忙握住他的手:“儿子,你醒了?”
“母亲,”江翎瑜眼圈倏地红了,眼泪大颗地接连滚落,染血的唇半启,“霖儿好疼,呜......”
气息奄奄的儿子一哭,江夫人更怒不可遏,左看右看,拿起黄花梨案上摆着的砚台砸在江怀脑袋上,像开个熟透了的西瓜,“梆”一声闷响,江怀差点直接背过气去,手脚直抖,喘了三口气才缓过来。
江翎瑜窝在唐煦遥臂弯里,冷着脸看戏,自始至终眼神没变过,一如既往平静。
不过江夫人不管他死活,七手八脚地要将人扭走,拖死狗一样,出门前不忘回头冲着江翎瑜和唐煦遥笑笑:“我走了,你们要多歇息,好好养身子。”
江翎瑜依依不舍,含泪喊她:“母亲。”
“没事儿,母亲过些日子还来。”
江夫人宠溺他,柔声哄着:“霖儿乖,不要老是冲唐将军耍小孩性子,要对将军温柔些,好不好?”
江翎瑜点头,含糊了声:“好。”
人一走,卧房里寂静非凡,江翎瑜才轻声开口:“简宁,一会你把那大夫打发回去。”
“打发回去?”
唐煦遥皱眉:“那怎么行,你又吐血了,要大夫来给你看看肠胃,我才放心。”
“不必,”江翎瑜素手捂着颈下,轻咳两声,“我常年这样,心里有数,你莫担心。”
唐煦遥将美人的身子揽高了,为他轻轻拍着背,回想着刚才他的样子,好像没有那么虚弱,试探着问:“霖儿,你.....你刚才,故意激太傅夫人的火?”
唐煦遥话一出口,自知太冒昧了,正要解释两句遮掩一下,江翎瑜想到江怀说的话,翻了个白眼,大方承认:“是啊,他竟给我立个贞节牌坊,脑袋让门轧了一样,真是有病。”
唐煦遥沉吟一会,话还没说先笑了:“你,这么有手段?”
江翎瑜参透他言外之意,歪着头,温声反问他:“你说我坏?”
小美人歪着头的样子,可爱极了,满眼天真无邪,孩童一样纯澈的眼睛。
唐煦遥虚着眼,想着自从与江翎瑜相识的种种,只知道他娇气怕疼,自从那日在文华殿,他气若游丝,还硬撑着说不疼,唐煦遥就觉得他变了。
美人的城府竟这么深,唐煦遥再不爱混迹名利场和官场,不听那些酸腐文臣的趋炎附势之语,但他毕竟是五军都督府的主帅,封疆功臣,好歹也饱读兵书,一来二去,唐煦遥觉得不太对劲,是全然把控不住江翎瑜了,自己在这场情爱里已经颇为被动。
但唐煦遥不愿意把这些浪漫事看成博弈,全情都投入在江翎瑜身上,爱得实在太深了,理智全部抛掷脑后,索性有知有觉地任了他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