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底默念静心经。
  没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忍着忍着,与口兮口湍口√。实在忍不住了。
  言霁抽回腿,猛地坐了起来,红着眼眶喊:“疼!你怎么按的,朕不要你按了,你就在这,给朕跪一夜!”
  廖平忙慌慌张张地倒退两步,尔后砰地跪了下去,边磕头边喊道:“陛下,奴婢真没使劲啊!”
  小皇帝眼里还泛着潋滟的水光,像是真的疼极了,闻言,怒气上头道:“难不成你是在说朕诬陷你?”
  这会儿,倒知道自称朕了。
  陛下突然发怒,殿内其他人全都吓得跪了下去。
  廖平暗道不妙,将头磕得更快了些,但没一次磕到实处,声音倒是嚎得跟杀猪一样惨:“奴婢不敢,看在老皇帝的份上,陛下饶奴婢这条贱命一次,跪上一晚奴婢这把老骨头非得散架不可啊!”
  “叫你跪你就给朕跪。”
  刚那两名宫女抖成筛糠地跪在一旁,生怕遭受牵连。
  一时没人搭手,言霁只好自己撑着扶手下了榻,走前狠狠踩过刚廖平碰他腿的那只手,这下那凄厉的叫声倒成了真,言霁心底爽快了,没再理会这些人,自顾自回了寝居。
  月上中天,言霁没能睡着,正缩在层层纱幔遮挡的龙榻上,给自己揉着青青紫紫的膝盖,一直憋着的眼泪悄无声息滑过玉白的脸庞。
  他知道,顾弄潮是真有可能让人欺辱他,这位摄政王什么都做得出来。
  窗棂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言霁囫囵将眼泪擦干净,撩开床幔,摇曳的烛光停止颤抖后,下方已跪着一人,黑衣劲装,面容刚毅,是父皇生前暗中留给言霁的那支暗卫头领。
  暗卫由太宗祖秘密培养,传给父皇时已经破落,现在传到言霁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但暗卫营还在,也都绝对忠心,而忠心,是目前言霁最急需的。
  “起来吧。”
  天命书上写着,他未来便是靠无影卫一步步扳倒顾弄潮的。
  言霁走下床,墨发如瀑甫落身后,初春的天气依然严寒,影一忙去拿了件挂在衣架上的龙袍披在言霁肩上,又扶着他坐在书案前。
  “主人,穆王确实时日无多,如今已神志混沌,辨不清人,恐怕就这两天了。”
  影一带来的消息让言霁狠狠心惊了一把,他分明记得一个月前见四皇兄的时候,对方虽身体不健,但也尚能行动,如今怎地这般严重。
  “差人去看过没?”
  影一沉重地摇了摇头:“穆王府被封,不许进出,说是查到通敌的罪证,人人自危,就算出再多钱,也没人敢去给王爷瞧病。”
  言霁垂下眼睑,恍惚地看着案上那本治国论,这案上一摞摞书还是四皇兄遣人送来的继位礼,前两天他还抱怨,四皇兄如此做法太不人道,如今想来,恐怕是家当都被查封,实在没有能送出手的。
  他低声道:“影一,我想出宫。”
  影一没问缘由,直接一个办法:“三日后摄政王会去京郊的别院暂住,当晚子时我们的人轮守宫门,可以出宫。”
  言霁悄悄拽紧了那本治国论,紧张地心跳快要破出喉口。
  在顾弄潮眼皮子底下偷溜,想想就刺激。
  或许是刺激过头了,当晚言霁浑浑噩噩睡着后,竟梦到一些过去的事。
  那时父皇刚将能号召无影卫的坠子交到他手里,母妃似乎已经预知到什么,眼眸里蕴含着深深的悲哀。
  父皇揽住母妃的肩,安抚道:“以后若是霁儿继位,无影卫多少会有点用,但朕希望我们霁儿能当个闲散王爷,届时无影卫也将护他周全。”
  母妃的声音轻如云渺:“陛下就不能护着我们母子么?”
  父皇沉沉长叹,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大崇已经从根开始烂了。”
  之后言霁过续给刚为家族洗清冤屈的德昭皇后,镇国王府,初见顾弄潮时,其人一身黑袍玄襟,立于池畔,姿态悠闲地撒下一撮鱼食,回眸看来时,粼粼波光映在他眼底,显得寂寥又温柔。
  估计是第一次见时留下太深的印象,导致之后哪怕很多人告诫他顾弄潮有多可怕,言霁都没当真。为了逃离皇宫的尔虞我诈,还以去太学院方便为由,央求他父皇能让他借住镇国王府,全然不顾当初父皇有多反对。
  他满心依赖地窝在顾弄潮怀里习书写字,从十三岁,被顾弄潮养到十七岁,甚至一度将镇国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现在想来,他竟也不知道,是如何跟顾弄潮走到天命书中不死不休的地步。
  清晨,宫人来叫言霁起床。
  新帝登基本会休沐三日,但不意味着做皇帝的也能清闲,他今日得按例去给皇太后请安。
  被伺候着梳洗完,出外殿时看到廖平仍跪在地上,佝偻着背脊气若游丝地哀嚎着,像是一只折断了腿骨的老癞皮狗。
  言霁走过时,廖平忙膝行过去抱住他的腿,喊道:“陛下,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还得继续给您做牛做马呢。”
  明明跪了一晚上,这么一把老骨头必然连动一下都费劲,可言霁看他行动自如,膝行得也挺快,昨晚自己没叫人监督,这老家伙肯定阳奉阴违了。
  他思索着问了句:“做牛做马?”
  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廖平连连点头,言霁笑了一声,姝容生辉,下一刻便坐在廖平佝偻的背脊上,天真烂漫道:“那就劳烦廖公公,驮着朕去永寿宫吧,可别误了朕给太后请安的时辰。”
  廖平被一压差点直接趴地上,艰难支撑着后背的重量,背脊颤抖如筛糠,廖平几乎生出错觉,这位十岁都还不会写文习字的小傻子,其实根本就不傻!
  扭头一看小皇帝清澈剔透的眼睛,这丝怀疑又在动摇。
  最后言霁没能如愿骑着廖平去永寿宫,只出了殿门他就下来了,嚷嚷着坐着没有软辇舒服,就此放了廖平一马。
  然而他还没到永寿宫,这事就传到了太后耳中,美若云霞的女子半倚在美人靠上,精美奢华的护甲撂过云鬓,浅笑着看池塘里的红屿 !汐团队鲤竞相争食,慢悠悠道:“你素来就爱看这鱼儿争食的画面。”
  将它们囚于一方池塘,只需抛下一点饵食,就能让它们争先恐后地争夺,它们永远也逃不脱这方池塘,只能依赖着投食者,还满心感激。
  顾涟漪心里升起一阵阵寒意。
  同时又生出囚困一朝皇帝的快感,轻声细语问:“这只鱼儿,你打算玩多久才吃掉?”
  身着黑衣莽纹的青年不动声色,负手将手心的饵食全洒入了池塘,宫人拱手奉上湿巾,他接过仔仔细细将指缝也擦了个干净,才抬起锋芒毕露的黑眸,直直看向被众星捧月着迈入永寿宫的小皇帝。
  小皇帝同时也看见了他,脚下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顾弄潮勾起一抹无甚弧度的笑。
  “再养肥点,才美味。”
  小鱼儿受惊般投入池水,泛起一连串涟漪荡漾。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
  第3章
  “母后,这是御膳堂刚弄出的新菜品,说是能滋补养颜,你尝尝。”
  言霁乖顺地亲自盛了碗玫瑰燕窝羹递给皇太后,太后翘着兰花指喝了一勺羹汤,眸光微动:“果真不错,听闻这还是皇帝去御膳堂亲自指导御厨做出来的?”
  言霁腼腆地笑了笑。
  他跟太后其实并不算亲厚,但她是唯一能让顾弄潮听上一句话的人,若是能让顾涟漪向着自己,将来顾弄潮忍无可忍想杀了他自个儿登基时,或许还能得一两句好话,能让他死得体面些。
  眸光一转,他看向顾弄潮,顾弄潮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了他许久,见言霁终于看向自己,似笑非笑道:“陛下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言霁背脊僵硬了一瞬,问道:“有哪不一样?”
  顾弄潮凑近了些,捏着言霁的脸左右看了看,意有所指道:“比以前,懂事了些。”
  那张瑰姿艳逸的脸被捏得有些变形,但丝毫不影响其惑人的魔力,反而因为两颊边未褪的软肉被捏起,显得更加乖巧。
  言霁掩下心慌,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满目信赖地唤道:“皇叔。”
  声音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顾弄潮晃神了下,自小皇帝知事后,就很少再朝自己撒娇。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弄潮眯了眯眼,手下不由加重了力度。
  正在言霁感觉难受时,太后放下琉璃碗,拾起手帕按了按嘴角,道:“沛之,过两日你回别苑时,也替哀家给父亲母亲上柱香。”
  不知是不是错觉,太后在说这句话时,刻意垂落的眼睫下隐藏着对顾弄潮深深的惧意。
  顾弄潮松开言霁的脸,眼底拢起沉沉的阴翳,大殿的气氛霎时变得格外沉寂,就连侯在一旁的宫人也都察觉到,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顾涟漪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摆了摆手道:“皇帝刚继位,想来政务繁忙,今日便跟你舅父去御书房,不懂的问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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