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宋婉觉得脸颊发烫,胸臆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找到了归处。
  她回过头来,便见到了沈湛。
  他穿着月白色的细麻直裰,像是已歇下了,没来得及换衣裳,因瘦了许多,五官愈发凌厉起来,乌发披散,面色苍白如纸,眼下一片乌青,有种令人心口一滞的妖冶靡丽,他的手腕上系着的那条红绳像是褪了色。
  她曾不敢去设想的重逢,以一种她从未预想过的方式——她竟扑上去抱住了沈湛。
  宋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在见到沈湛的一刹那,胸腔中酥酥麻麻,几乎是本能地扑向他。
  仿佛他对她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连这些天的惊惧,和得知谢惊澜枉死的憾然,都化作了委屈,想一股脑倾吐给他,像是只有他,才能让她愈发失控的悸动得到满足。
  沈湛身子僵硬,微微别过了脸,像是怕自己的病气会沾染她。
  来之前,得知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沈行,他的心是恼怒又烦躁的,完全无法冷静地分析,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不安许久没有过了,甚至盖过了得知她来的喜悦。
  她不是奔赴他而来,她是与沈行同行。
  她是要与沈行私逃么?
  还是一起过来,要与他说清楚……说她根本不爱他,说她一直喜欢的人是沈行,说是他破坏了他们俩。
  他从不确定宋婉对她的心,以至于要差人找来那密药来控制她,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抱着十全的侥幸。
  “珩澜,抱抱。”宋婉轻柔的声音带着娇俏,“你怎么不看我?不想我么?”
  她似乎完全忘了沈行,在沈湛身边,被那种怪异而汹涌的归属感完全裹挟,一切好像覆着一层薄雾,她只看得见他。
  一旁的沈行蹙着眉,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是震惊和迷茫。
  她莞尔笑着,十分自然地扑进了沈湛怀中。
  那含笑的眼眸,娇憨的模样,柔若无骨地依偎在别的男人身边。
  那她的温柔、她于天塌地陷间的那一番表白,是真实存在的么?
  沈行手中的剑早已落在地上,他冷冷看着,下颌线绷紧,整个人一动不动,胸臆间翻涌着一股血腥的戾气,像是弦丝就要断裂。
  “婉儿?”沈湛垂眸看着她,蕴含着某种激烈的情愫,与那冷淡阴郁的面容极为不符,他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抑制着胸臆间的狂喜,声音微哑,“你……”
  宋婉睫毛颤了颤,柔声道:“珩澜,你还好吗?我这一路过来可担心你啦!”
  突如其来的痛楚,沈行眼神一黯,仿佛胸口被捅了一剑。
  所以,她说的话一直是真的,只是他不信而已。
  她心甘情愿与沈湛做夫妻。
  那一声声夫君……
  动作比思想要快,沈行忽然上前拽过宋婉。
  宋婉木讷地回过头,眼神困惑地看着他,他之前的温柔被冰冷戾气代替,有着风雨欲来似的压抑愤怒。
  她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沈湛的眸光如利刃,刺在沈行与宋婉交织的手臂上。
  他将目光移到沈行的脸上,直视他道:“多谢阿弟护送你嫂嫂过来与为兄相会。”
  这一句话,便宣示了主权。
  沈行毫不客气地看回去,显然已十分压抑,分毫不动,寒声道:“兄长以为抢来的人,就是自己的么?”
  宋婉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却抽不动,她被沈行灼热的目光看得心脏狂跳,心痛欲裂,这种怪异的感觉让她极为不适,她*只想要逃避。
  宋婉挣扎,“你松开我。”
  “沈行。”
  沈湛的声音依旧冷静而理智,可那狭长的眼眸却透着斑驳扭曲的癫乱和兴奋。
  他一只手揽着宋婉的纤腰,极其彰显占有欲的收紧了手指,目光专注在宋婉脸上,并不看那面色沉如水的人。
  他微微挑眉,“你嫂嫂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宋婉的眼眶有些湿,她想解释什么,却说不出口,下意识别过脸,淡淡道:“多谢小叔一路将我送过来,天色晚了,小叔早些歇息吧。”
  沈行看着宋婉,发红的眼底涌出一股难以置信的恨意。
  似绝望,似痛苦。
  她可以畏惧人言,一切交给他就好。她也可以骗他伤他,只要她心里有他。她只要向他迈一步,九十九步都可以由他来走。
  可她……根本没有走向他。
  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沈行垂下头,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像是被人抽了筋骨。
  宋婉挣脱开他,头也没回跟着沈湛走了。
  宋婉跟着沈湛回了大营,为了赈灾方便,营帐就扎在钱江边,空气中是咸湿的味道。
  目前官邸冲毁了,原先的草庐也不能住了,沈湛与官兵还有流民一同,居住在一个山头之上。
  大营中甚是简陋,只有几根碗口粗的木头搭起的床榻,床榻上铺着清雅的淡色褥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个树枝子做的简易衣架,还有一个平整的巨石,应该就是桌子了。
  宋婉简直无法想象沈湛这样一个洁净的人席地而坐的样子。
  沈湛看着宋婉在这营地里左看右看,又抬手攥着他随手挂在衣架上的衣物闻了闻。
  “哇,还是香香的。”她笑吟吟道。
  “吃饭了么?”沈湛道。
  宋婉摇摇头,“晌午的时候吃了点,后面一直赶路来着,就忘了饿了。”
  “你在这歇息,我差人去给你弄些吃的。”沈湛低着头道。
  “好呀。”
  出了大营,沈湛在无人的空地上站了一会儿。
  这种不真实的幸福感让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涩然地笑了,如此没出息,却也心甘情愿。
  她爱他,她选择了如此卑劣又病弱的他。
  夜深了,方才那些灾民呻吟和低低絮语的声音渐渐归于寂静。
  又下雨了,雨滴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滴落在营帐上,这种声音让人心安。
  宋婉和沈湛坐在床榻上,矮几上有两碗白粥,一碗吃的快见底了,一碗基本没怎么动。
  这些日子以来,沈湛的食欲就没好过,每日吃得都很少,有时稍微吃一些,就都吐了。
  可是现在,他看着宋婉狼吞虎咽的可爱模样,打心底里欢喜,几次主动拿起汤勺,粥到嘴里却还是难以下咽。
  像是许久不吃五谷杂粮,突然再吃,就没有了吞咽的欲望。
  宋婉吃完,愣了一下,笑道:“你要修仙啦?”
  沈湛暗暗较劲儿,忍着不适,盛了一勺尝了一口。
  “吃不下就别吃啦。”宋婉道,说完,仔细打量沈湛,“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来了,我就能吃下东西了。”他托起她的脸颊,一只手轻轻捻着她小巧的耳垂,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擦去她唇边的粥渍,“吃饱了吗?”
  “吃饱了。”她微微笑。
  烛火摇曳下,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罕见地绽放了笑容,如同春水化冰,隽秀清冷,让人移不开眼。
  感受到宋婉的凝视,沈湛的笑容加深,问道:“好看吗?”
  “婉儿可还喜欢我这张脸?”
  能取悦她,他很高兴。
  宋婉愣住,被他那风流的笑意臊得不好意思再看他。
  *
  远处的天际泛起蟹壳青时,宋婉被吵醒了。
  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声响将她吓醒,钻进沈湛怀里,小声喊了声,“珩澜……”
  其实这一路走来,说不怕是假的,所以即使已到这赈灾大营里,知道周围有重叠的守卫守着防止灾民匪患进犯,宋婉还是没从那恐惧的余韵中脱离出来。
  “没事,别怕。我在。”沈湛轻拍她的后背,将她抱紧了些。
  又有嗯嗯啊啊的声音传来,这下不似刚才那样痛苦,反而有些享受。
  宋婉意识到这是男女之间的动静,轻声嘀咕,“这,怎么这样呀……”
  沈湛滚烫而潮湿的呼吸从她头顶传来,“大灾与大战之后都是一样的,会激发出极端的善与恶。百姓们积累的恐惧需要发泄出来。发泄的方式有许多种,食有了保障,便是色了……这营帐虽有人守卫,可到底没有墙壁隔音。”
  沈湛温柔的说着,嘴唇有意无意擦过她的额头、耳侧,脖颈,引得宋婉一阵颤栗。
  “珩澜!你,你干什么……”宋婉边躲边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湛堵住了嘴,他紧紧拥着她,急促又深情的吻,饿急了渴坏了似的。
  “婉儿,婉儿,我也想……”他牵过她的手往下,气息凌乱,“不信你摸。”
  “昨夜与你相会,看你太累了,本来昨晚我就想……我忍了一夜。”沈湛眼尾发红,热切又卑微乞求道,“不止一夜,我都多久没与你……婉儿,我太想你了。”
  “在这?”宋婉惊讶地看看周围,虽然有遮挡,可是不隔音。
  这般不落凡尘居云端之上的人,在这等事上也和凡夫俗子一样,急切的什么都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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