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世子何时与人共用过碗筷,何时将一盘菜清空过!?
  沈湛的脸色沉了下去,“出去。”
  宋婉吃饱了,看着窗外河面上的一截断桥,沉吟道:“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沈湛神情清冷而倦怠,“这有什么好?”
  “不愁吃穿,什么都不需要争抢,就有人拱手奉上。”宋婉道。
  不需要忍受被饥饿感灼烧的痛苦,不需要刻意讨好,不需要小心谨慎说错话,更不需要争取什么,天生仿佛就是来给予的。
  沈湛过着这样好的日子呢,但老天是公平的,没有给他一个好的身体,想起沈湛有一天会离去,宋婉心中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沈湛,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夫君。
  宋婉忽然想到,酒楼这么挣钱,他一个享祖宗荫庇的亲王世子,要钱做什么呢?
  不错的夫君沉默了片刻,看着她道:“以后都可以这样。”
  “白家的药的事,有消息了吗?”宋婉问。
  沈湛道:“还没有。白家药田的事败露了,白家家主已将白敬霖扭送官府,青州的那批麻黄没用尽的也已被尽数收走。官府给了商户补贴。”
  宋婉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但她抬眸看了一眼沈湛。
  这一眼中饱含感激。
  宋婉知道这样的事,如果不是沈湛插手,定不会这么快就有结果,估摸着就是草草了事,决不会是这般局面。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老百姓的生死向来没人会去深究。
  可这些送命的人里,有她的母亲啊。
  沈湛沉默片刻,道:“待你孝期过了,我便禀明父皇,遵循礼制,纳你为妃。”
  “珩澜……”宋婉叹了口气,抱住他,“你真好,我只有你了。”
  若说皇室宗亲纳妃,是要考量许多,比如世子妃的家世、品行、容貌、父族的政治站位。
  但病弱的世子沈湛,与他相伴的女子如何,只他一句喜欢即可。
  沈湛是嫡长子,她若成了他的正妃,以后就是王妃,妻凭夫贵,从一品,封诰命,生下的孩子是不用科考就可袭爵的富贵命,当然能不能有孩子,另说。
  宋婉是个很务实的人,这些看得见的好处就在眼前,她不能不抓住。
  到了夜里,听闻沈湛多日不曾发作的疾病又席卷而来,墨大夫和婢女们忙碌完之后,宋婉才进去。
  琉璃盏里烛火幽暗,满室烧着地龙,半点寒意也进不来,居室内熏了香,驱散了刺鼻的药味。
  云母贝镂空屏风将琉璃盏的光亮映照分割,满室光怪陆离的光影。
  青年靠在引枕上,薄唇没有多少血色,乌黑的额发潮湿,些许贴在苍白的面颊上。
  宋婉看着他羸弱冷倦的脸,心生愧疚,喃喃道:“是我不该今日叫世子同我出去逛那么久。”
  沈湛无奈道:“与你无关。”
  是他擅自骤然停了凉药,又急于将前些年身体中的沉疴去除,身体虚不受补,中枢紊乱,才导致晕厥,这样的身体,他很是厌倦。
  宋婉沉默片刻,看向矮几上墨大夫留下的几瓶药,知道世子定是又没好好喝药,便道:“我来给你上药吧。”
  这次她并不像先前那样手法利落干净,而是轻柔又有存在感,每一下的接触都像是能触到沈湛心里,几乎是碰一下他就颤一下。
  上完药,宋婉轻轻吻了他一下,看着他,“珩澜的身体很美。”
  她说的是真心话,沈湛长着这样一张俊美精致的脸,若是配上肌肉盘结的身体,反倒没了美感,不如这样紧实流畅,尤其是宽而平的肩膀,好看的锁骨。
  沈湛一言不发,眼神幽冷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喜怒。
  她这话是在嘲笑他么,身体,很美?
  大昭男子多魁梧挺拔,而他苍白羸弱,与男子的阳刚之美不沾边。
  那晚的狼狈不堪又再度浮现在他眼前,好不容易抑制的羞耻和后悔扑面而来,与之一同显现的,是想起她的手的触感就难以自控的身体。
  那晚的黏腻、污秽,再次让他觉得胸臆间有火在燃烧。
  真是病了,怎会总这样?
  宋婉收拾着药瓶,并未注意沈湛的表情,她还在数落着自己,“我真是昏了头了,把你当正常人对待,竟让你同我走了那么久。”
  “墨大夫明明交待我了,你不能累着。”
  居室里的炉火烧的正旺。
  “我衣服上也沾了这药膏的味儿。”宋婉身上泛起一层薄汗,抬手闻闻自己的衣袖,方才给他上药时蹭到了些,“你不喜欢这味道吧,我去换掉。等半个时辰后我再来,给你把吸收了的药擦掉。”
  她边说边脱了外面的大袖,居室内的确是热,可骤然脱了大袖后,又觉得冷,宋婉长长呼了口气,抱住了手臂。
  琉璃盏的光有一束打在她身上,披帛松松垮垮搭在她单薄的雪肩上,绛紫色的齐胸襦裙上绣着魏紫牡丹,随着她抱着手臂的动作,那牡丹晃颤而饱满。
  沈湛慌忙将目光移开,看着横梁上的雕花,胸臆间的耻意却不减,鼻息间是她若有若无的馨香,扰得他心绪愈发烦乱。
  她是在嫌弃他,讽刺他病弱吧?!
  即使这样,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她为他忙碌的身影,竟丧心病狂地想再证明给她看一次。
  沈湛厌恶自己内心竟然有这样想法,而她的一点点靠近,似乎都蕴含着说不出的危险,会让他濒临失控。
  宋婉看着沈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刚靠近他想给他擦汗,他就立刻闪开,挣扎道:“别过来!”
  “为什么?”宋婉有些委屈,“你还说你不怪我,你分明是生我的气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收紧了,忍住想要抱住她安慰一通的冲动。
  宋婉向来擅长察言观色,沈湛的这一细微的举动都落在了她眼里。
  宋婉低下头,轻声细语道:“那次你跟我说,大夫断言你活不到二十五,我夜夜梦魇,生怕这话成真了。可是来了云州,眼看着珩澜你的身体好了起来,我竟就松懈了,忘了你还是个病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带了些哭腔。
  沈湛重重闭了闭眼睛,不明白怎么就惹她哭了,怎么她说的这每一个字都让他那么心疼无措。
  下一刻,他已将她紧紧揉进了怀里,整个人像不受控制般,细密的吻落在她泛着莹莹泪光的眼角、小巧的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唇上。
  “别哭。”他低低道。
  宋婉伏在他胸膛里,口中呢喃:“对不起……”
  她的话戛然而止,于昏暗暧昧的烛火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而后推开他,目光下移。
  “你……”
  都病成这样了,还!
  宋婉犹如被烫到般慌忙移开视线,瓷白的脸庞蓦然浮上两朵红云。
  沈湛薄唇淡淡勾起,眸光灼热,明知故问道:“看什么呢?”
  宋婉一张面孔泛着清艳的柔光,白生生的脸颊微红,嘴唇张着,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湛,那晚那东西的挺动张狂犹在心头,小小的一方帐子忽然暧昧起来。
  他离她很近,高大的身影极具侵略感,灼热的目光牢牢黏在她脸上,“说,看什么呢?”
  沈湛很少笑,此时薄唇勾起,瘦削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似人世的容光,在这暗夜里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你都这样了!你还想那样??”宋婉压低声音道。
  沈湛不悦道:“我怎么样了?”
  也是这几日身体有了明显变化之后他才惊觉,这并不受体寒的影响。
  而后又贴近她,握住她的手腕,“我想哪样?”
  帐子里朦胧昏暗,宋婉想走,却被他拽得更紧。
  “去哪?”他道。
  她看着他欲求不满的眼神,无奈地找借口,“世子病弱,应静养才是,而且冬日主藏,不应外泄……”
  她果然不喜……沈湛觉得像是把自己扒光了在她面前,她却避之不及。
  他沉默地看着她,胸膛压抑地起伏着,连狭长的眼眶都隐隐泛着薄红,积攒在心底的焦虑、后悔、羞耻漫上他的心头,对自己的厌恶快要到达极限。
  他整个人有着令人窒息的破碎感,沈湛望着窗外的虚空处,冷冷道:“你走吧。”
  宋婉看着他道,“那……我走了啊?”
  而后在在一旁的银盆里净了手,用巾栉慢慢地擦。
  她的手指修长,指尖泛着净透的淡粉色,全都落入沈湛眼里,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晚的她,灵巧,柔软,轻轻擦过炙热的欲念。
  她专注地、全身心的投入于取悦他。
  想到这,沈湛一颤,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如潮涌般强烈。
  可他不能再出丑了,不能在她明确的拒绝下还龌龊地纠缠她为他去做那样不洁的事。
  宋婉抬眼,沈湛正幽幽地盯着她,那目光她很熟悉,如有实质般地侵略感,偏执,冷而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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