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斯言走出卧室,跟郁野打了声招呼,“郁老师,阿加莎没有一起过来吗?”
“送去洗澡了。”
斯言倒也没有太失望,点点头,去浴室洗了一把脸,回到客厅坐下。
程桑榆把遥控器递给她,“你自己看动画吧,我去看看被单洗好没有。”
洗衣机在阳台上。
程桑榆走过去时,还有五分钟停止脱水。
她返身回房间拿了两个晾晒床单专用的衣架,再回到阳台上,等着程序结束运作。
这衣架做成了形似回形针的样式,把被套对折,套上去就行。
但毕竟面积大,操作起来没那么灵便,往常都是她和康蕙兰,或者斯言一起晒的。
程桑榆没叫人,把衣架先挂上晾衣杆,从滚筒里取出绕到了一起的床单被套,把它们拆分开,床单先丢回去,被套抱起来,找出四个角。
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
程桑榆没有回头,“不用帮忙,你坐着休息吧。”
郁野当然不会听话。他这个人,真诚又偶尔狡黠,冷淡又时而幽默,不争却偏偏执拗。
他走到她面前,自发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被套的另一端,两只角抓在手里,退后几步。
程桑榆只好抓着这两只角,把被套抖了几下。
郁野走回来,被套对折,虎口夹住了两角,四指张开。
这是一个让她把她手里的,递给他的动作。
程桑榆略有犹豫的时候,郁野又上前一步,直接从她手里抓过被套角。
这一瞬凑近到只余半步的距离,郁野低头,目光落在她苍白而优雅的脸上,停顿一瞬就难掩慌乱地挪开了。
她身上有一股很浅的香气,和手上拿着的潮湿被套的香气类似,但还要多一些内容。
他屏住呼吸,并不敢去细究具体是什么内容。
后退,抬起手臂,仰头把被套套上衣架。
晾衣杆对程桑榆和康蕙兰都有些高,平常必须借助撑衣杆。
而郁野手一举就够到了。
程桑榆心想,必须让斯言坚持每天喝牛奶,个子高真是方便,晾取衣服都更节省时间。
被套晾完,床单如法炮制。
程桑榆伸臂,把那上面明显褶皱的部分拍了拍,低声说:“谢谢。”
郁野“嗯”了一声,没有立即折返回去,两臂撑在围栏上,往外望去。
这时节树叶还没变黄,但已经失去了盛夏那样绿到发黑的深沉,阳光所照,一切都是透明的浅金色。
他小时候就住在这样类似的小区里,或许房子的面积比这还要小一些,但对他而言,已经是足够大的一个王国了。
但大人们似乎不会觉得知足。
永远追求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更“理想”的爱人。
“在看什么?”程桑榆见郁野站在那儿半晌没动。
“嗯……觉得这里很好。”
“哪里?小区吗?”
“都很好。”
“那我们跟你换个地方住好吧。”
“好。”
“……”
郁野转过头看她,微笑说:“真的。”
程桑榆一时语塞。
简念有时候说她,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是很容易共情他人。可倘若被这样认真而寂寥的目光注视,又怎么可能不共情呢。
她把视线投向远处,隔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以玩笑的形式回应:“我可付不起你那套豪宅的物业费。”
两个人返回客厅,郁野继续做线路改造,程桑榆开了一部皮克斯的动画电影,和斯言一起看。
斯言时不时地,会问郁野一句需不需要帮忙,郁野都回答不用。
斯言靠近程桑榆,小声地说:“妈妈我们两个在这里看电影,却让郁老师帮忙干活,是不是不太好?”
郁野:“我也在看——在听。”
斯言没想到他听力这么好,不大好意思地把脸往程桑榆身后藏。郁野笑了一声。
郁野做的事情不难,只是繁琐,尤其任何他认真了的事,都没有敷衍一说。
等全部弄完,已到饭点。
“好了。”郁野把已经完全竣工的书立,换了个方向,朝向沙发那侧。
斯言凑近细看:“开关在哪里?”
“你觉得开关应该在哪里?”
斯言看见墙壁上有个小指甲盖大小的开关,似乎是可活动的,于是尝试着按了一下。
小小一间侦探事务所,从门口灯箱招牌到顶上的复古吊灯,全都亮了起来。
斯言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原本的设计,整个书立的开关是独立于这个空间的一个外部开关,缺乏互动性。
斯言细看,还有书柜、台灯和鱼缸没亮,于是继续探索,揿下了书柜旁的开关,拉下了台灯的拉绳。
但“鱼缸”的开关,她怎么都没找到。
“是感应的。”
郁野伸手,在“鱼缸”上方挨了一下,透明树脂制成的金鱼缸,立即被淡蓝色的光照亮。
“妈妈把手机借我用一下!我要拍下来给灿灿看!”
程桑榆解锁手机递给斯言,对郁野说:“这个模型的价格配不上你的改造了。”
郁野笑了笑:“斯言喜欢就行。”
他把桌上剩余的材料收了起来,起身,“厨房借我用下洗个手。”
“去浴室洗吧。洗洁精伤手。”
郁野顿了下,不由地低头去瞧了瞧自己的手。
原来她昨天是这个意思。
“没事。”他执意不往浴室去了。
程桑榆把茶几收拾干净,往厨房去准备晚饭。
依然是中午剩余的肉菜,加上两个新炒的菜,餐桌氛围和昨天也是一样。
斯言更高兴些,时不时地要转头去看一眼茶几上亮灯的书立,她已经决定要把它放到自己房间的小书架上,和她最喜欢的那些绘本挨在一起,等下次朋友来家里玩,就可以好好炫耀一番。
吃完饭,郁野仍然坚持帮忙洗了碗。
书立模型已经竣工,他单坐在那里实在奇怪,有些事情不用急于一时,于是小坐片刻,他便准备告辞了。
程桑榆倒有些意外。
看见郁野把斜跨的运动包拿了起来,她说:“我跟你一起下去,我买点东西。”
转头叮嘱斯言:“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把门锁好,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斯言点头。
郁野换了鞋,先一步走出去。
程桑榆拿钥匙时,看见他顺手拎上了放在门口的垃圾袋。
有些事真是不能比较,一旦比较就会觉得,以前自己过的真是不叫日子。唐录生是个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人,每次下了班,以累为由拒绝参与任何家务,还会给她制造一堆的垃圾。
原来不是所有男人都没有这个自觉。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是郁野。
他很好,只是太年轻了,生不出任何继续发展的念头。
人不会在理智的情况下,去走一条一目了然的死路。
脚步声一前一后,时
而重叠,出了门,郁野问垃圾丢在哪里,程桑榆才回神,指了指方位。
两个人绕去那边丢了垃圾,郁野从包里拿出一张独立包装的湿纸巾,擦了擦手——养狗人的背包里,永远齐备各种东西以应对突发状况,包括不限于拾便袋、纸巾、湿纸巾和折叠水碗。
饭点之后,小区里满是出来活动的人,好多人认识程桑榆,经过时随口打声招呼。
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程桑榆都没找到开口的时机。
郁野却把脚步停了下来,淡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程桑榆愣了下。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头顶响起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
程桑榆不再犹豫:“你会做绝对不可能的事吗?”
“……比如?”
“给石头浇水,希望它能开出花来。”
郁野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我一直有个问题。”
“……什么?”程桑榆没料到他不直接回答。
“同样都是家教,为什么我和孔新语,你要区别对待。”
“……我有吗?”
“同样的照片,为什么只给她点赞?”
程桑榆哑然,“……我现在就点?”
她解锁手机,点开微信,找到郁野的头像,点击,再点击朋友圈。
愣了下,“……你删了?”
“嗯。”郁野好像就是在等她这个反应。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整晚都在等你为我点赞。”
仿佛有一只手,轻轻地把她心脏攥了一下,很轻的力道,稍纵即逝,那种陌生的酸涩感依然不可忽视。
“抱歉。”她轻声说。
郁野不说话,只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又问:“你有次,说给我改备注,手抖了一下。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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