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如何?”林疏昀似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可知晓寻找五行至极之物才是正事?”
“我当然知晓。”
“那你放任此事不去努力,却要为了一个十多年未见甚至生死不明的人花费不知需要多少的时间精力。”林疏昀居高临下,说话如利刃毫不留情面,“先前你的有胆有谋,审时度势,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欺哄人的伪装,说白了,也不过一个为了私欲不知轻重的俗人,当真是愚蠢至极。”
他的模样很陌生,从前也对她冷言冷语过,可能看出来有七八分都是表象,当下的刻薄却当真一丝情面都觉察不到。
莫祈君以为他是连日的寻找却一无所获,疲倦又烦躁,加之听了她乍一看不负责任的话,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前欲解释:“林翊,我并非此意,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轻笑一声,俯身凑近她,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说得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放不下情爱,想找到那个初六,和他再续前缘?可你如今的模样,他若是知道了,究竟能不能接受呢?是把你当故人,还是妖怪?十几年的时光会改变很多事情,你怎么知道你想找的人还是曾经记忆中的那个人?
这些话要是别人来说,莫祈君或许不会有多难过,别人不懂她的为人,更不懂她的执着。
可偏偏说话的是林疏昀。
一个经历过生死与共,被她当作战友,当做家人的人不惜用最坏的念头揣摩她,明知道她对成为傀人这件事始终都是有着心结,却还要踩着她的命门,拿这个来激她,讽她。
她是不是该重新认真考虑,他究竟把她看成什么东西了?
莫祈君是很爱笑的,在平日里,在绝境中,只要找到一丝有趣的事儿,就能够没有负担地咧起嘴。
可这会儿她半点笑不出来,连伪装都做不到。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难过不单单来源于林疏昀的狠话,而是意识到,她从前以为他对她的理解尊重,是基于相互的平等看待,是缘于互相的同等信赖,然事实却很可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她对于他的所有期待和想法都不应该出现。
后退一步,她离开他的气息,平视他的眼睛:“说得对,我这样一个从上腐烂到下,生长在鬼门关旁的怪物,如何能去奢求世间的七情六欲?如何能去留恋曾经也未曾拥有过的种种?多谢你的提醒,是我不该生出不属于自己的妄念,不管是对谁。”
出口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望着他的眸子也愈发冷却,自然关注不到他藏于袖中越拧越紧的双拳。
她说的没有错,句句都是事实,可为何落在耳中却无比刺痛?
“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寻找五行至极我放在心上,可寻找初六同样在我心上,这不是二选一的问题。”对于他的焦虑抹除,她的情绪越来越稳定,话也说得更加直白,“我本
就是为他殓尸才逃出来的,如今他还活着,他的消息,我又怎会放任溜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目光。
疏离对着他,信任对着另一人。
他的心也许没有多么大的波动,但却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疼痒,如同被一只虫子从心脏底部开始啃食,贯穿条条又细又长的甬洞,却仍旧没有从里头爬出来。
离开之前,莫祈君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今日你不知内情,失言也罢了,不管你如何揣度我都没关系,可日后还望你不要擅自揣度初六,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不接纳我的真相又如何,我只要见到他,只要与他相认,那就足够了。”
望着她毅然离去的身影,他双手倏忽失去了力气,甚至由于用力过度开始微微发抖,只是在没有表情之下被掩饰得很好。
在面对关于她的事情上,他的理智偶尔会短暂失去,光凭本能去纠结,而这次的头脑比之从前任何一回都要混乱,甚至可以说,这是每一次因她而生的困惑都叠加起来的结果。
那个生出不属于自己妄念的人,究竟是谁呢?
第49章 城中有鬼被林疏昀眼疾手快从后面一把……
莫祈君脑中冷静,先是回到棚户区附近,闻讯了一圈周围人对那场大火的了解程度,可要不是待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要不就是离的地方太远不清楚,到最后还是只有坐马车离开的老婆婆是唯一线索。
留下必需品和林疏昀表明自己不会半路溜走,她驾着马匹径直往两个脏小孩指的地方前去。
沿途不断地问询周围的人,形容马车的特征,希望能够由此获得更多的信息,只是路上整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并不是固定相遇,仅仅是一辆马车,想找到去向实属不易,她就这么打探着打探着,只觉前头愈发荒凉寂寥,但意料之外的是,目之所及居然隐约有一座城池的轮廓。
等走近了,发现是一座很老旧的城池,城门上写着三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跟鬼画符一样,不静下心来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上越城?”
没听说过。
荒野孤城,会是那匹马车的最终目的地吗?
从潭陵出来,朝这个方向走有且只有一条路,路到了这里,即便没有头绪,即便顺利得不合理,也只能先进城探探消息再做打算了。
把马拴在城外的树旁,莫祈君缓缓入了城门,城中与城外差不多冷清,风吹尘沙,风卷杂物,一路上竟看不到半个人影,着实是古怪得很。
继续朝里走,雾气逐渐显露出来,四处几乎房门紧闭,连光亮都没有,相比起孤城,这里倒更像是个死城。
在迷雾中艰难辨认道路,可越是行走就越分不清方向,甚至万一背后跟了个什么都察觉不到,莫祈君脑袋发凉,试图去敲门,想获取点有用信息,然而回应的只有自己的手与木门碰撞声,以及屋内长久的沉默。
正当她以为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却耳尖地闻见身后穿来一阵声音。
咚、咚、咚、咚。
是一种很有节奏的撞击声,类似更闷点的鼓槌敲响,与这个声音一并传来的,还有脚黏在地上抬不起来的拖步声,又缓又慢,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莫祈君警惕心大起,伸手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蓄势待发。
刀刃的寒光映射出一双神色凝重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来声的方向,只为第一时间对抗潜藏的危险。
伴随着那两个声音越来越近,路边冒出来一个老妇人,她满脸皱纹,佝偻着腰背,枯槁的手里摇晃着一个老旧的拨浪鼓,走得不算快。
好半天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了,莫祈君松了口气,将利刃隐入衣袖,礼貌开口:“婆婆,请问这里”
还没说完,老妇人看了看周围,神神叨叨起来,声音与外貌差不多的年纪,呕哑难听:“天快黑了,鬼全部要出来了!”
“鬼?”莫祈君瞪大眼睛,头皮都有点麻,“这地方还闹鬼啊?”
老妇人手中的拨浪鼓甩动一停,转过头来,这么一个平常的动作,她却做得十分诡异,脖子一卡一卡的,头先过来了,眼珠子才转过来,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念叨着:“晚上鬼都要出来了,好多好多的鬼,到处都是鬼,好可怕啊”
说着恐怖的言论,音调却没什么起伏,说完之后,她忽视了莫祈君,一个劲往前走,莫祈君赶紧跟了上去,想多了解一些消息:“哎婆婆等等”
她自认动作不慢,可还没追两步,就觉得更多浓雾丛生,再定睛一看,那个老妇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回头望去,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
莫祈君心一凉。
这里太不对劲了,不对劲的城池,不对劲的人,再配合上一簇又一蹙的雾气无处不在,乍一看,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尘世。
天色渐暗,她将匕首向外摆在身前,回忆着老妇人的言论,保险起见,还是决定把寻找线索的事情暂放,先找间屋子借宿一宿,等白日了再做打算。
她顺着还没完全落下的霞光贴着墙走,忽见前头有个身影,还以为是前面的老妇人,方想走上去问问情况,谁料才动身靠近一步,那身影就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朝她靠近。
莫祈君直觉有异,不需要过多思考,身体自然地退后,看清那个“人”从迷雾中现出了完整的样貌——他十分干瘦,是一种不自然的瘦,肩膀甚至没有比脑袋宽多少,衣服穿在身上如同直接披盖在了骨架上,从脸到双手的肌肤都白得没有血色,干枯毛躁的头发散乱在后面,双眼上翻,没有瞳仁,而是被眼白充斥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来看路的。
这难道就是老妇人所说的“鬼”?
姿态怪异的人走到距离就发现了她的存在,登时朝她扑来,莫祈君闪躲不及被他扑倒,他尖利的手要朝着她脖颈方向捅来,被她用匕首死死顶着。
匕首直径扎入他的掌心,然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感觉不到痛,还欲继续向前发力,大有不扭断她脖子誓不罢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