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众人散去以后,大虎将我从发上取下来摸了摸,也不知对谁道:“若是这样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阿父如此也很好了,与姑姑相比我能这般也不错。”她明白了母亲送人不痛是因想将父亲耗尽,也明白了什么长公主什么食邑不过是父亲将自己送出去安旧臣之心的施舍,她忽然想起姑姑,也不知她望见陆逊娶了自家侄女之时是不是比自己现在痛上万分?有没有恨过父亲念过伯伯?正想着呢,走进了一个美玉般的人,如今想来昔日坊间说过周郎一顾此生无憾的话倒是不假。
  经年之后,孙鲁班暮年之时想起的人中,便有一个名唤周循,她这一生恨过许多人,这些人里却没有周循。
  周循殁了,大虎又嫁了那位朝堂新宠全棕,他好吗?确是个可助自己又深谙正统之需的人,他不好吗?每每看见他便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假信假宠。但她明白若是不能讨好眼前这位夫,父又怎会放心自己参权夺政?男人们总希望有绳牵制住她们,这样才好摆布才好将她们谋得的所有理所应当的变做自己之物。
  全棕与她,不过是踩着对方为自己谋名消名罢了,她借他种打消父亲之顾又为自己换来了长公主的殊荣,他借她名收权扩名又保住了自家孩儿的爵位,就连父亲也借此事牵住了刘基张承,真心不常有,现在自己该谋的是真权。小虎也长大了许多,她似乎有些怕大虎,也许是因着夫人已死的缘故。
  这世上许多东西自己是轻视不重的可身旁之人却总要为自己争上一争,夫人对王夫人的挑衅造言可以充耳不闻,大虎听见宫人们说自己母亲就是个占着金窝下不出蛋的母鸡时愤懑不已又逢孙登辞世孙和登储,她得为步夫人为她为在朱家举步维艰的小虎争。
  父亲卧病在床,探子回报孙和去了张府,父亲在高位上站的太久放的棋子太多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新太子生了不让他制衡的心思,只怕这位太子也做不了太久。她哆嗦着爬到父亲面前说“求父亲千万保佑住我,子孝正与张休密谋逼宫上位啊!王夫人在一旁还言若是成了太后便要处死我啊!母亲生前可是让您顾好我与小虎的啊!”她清楚母亲对父亲而有多重要也清楚上位者最忌亲自分权之人对自己拔刀之胁,这话一出,杀了王夫人的便不会是自己而是蠢笨如猪的儿子与疑心分权的丈夫。
  不出三日,王夫人惊忧而死,孙和与孙权离心。大虎找过小虎望姊妹同除孙和,可小虎只说:“阿姊,阿母走之前同我讲妳总不会只是全公主的可妹妹与妳不同,妹妹能依靠的阿母已经走了,不能再将可依靠的夫婿推开,子威是庶子又狂妄自大连天道都不敢帮的人妹妹也不敢。”她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戴过那组长玉环了,她如今戴的是有朱字纹样的蹀躞带。
  子孝若是登位,大虎与全家只怕时日无多,子威若是登位,小虎与朱家只怕也是要被发落。正烦恼时,那位被独留的潘淑潘夫人登门拜访,她扣在地上开口道:“妾身愚昧近来见<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窦太主曾助武帝于末微之时,全公主较之更有望风起波之谋,特来讨教公主觉得窦太主此生如何?”她一来,大虎心中便有了主意摸了摸我,缓缓开口道:“吾母生前曾与吾讲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新鲜可没有一件是自己的,抓住一两件尝尝滋味便可,武帝之辈便是想将这一两件嵌入骨血中,窦太主却不不悔只因她们在意的不过是抓住时能为自己换来些什么为别人留下些什么,可不会霸着不放。”从那以后,全公主与全家拥立的便是幼子孙和。
  可大虎与刘嫖不同,她称全公主自然是要用全家的东西去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全棕的侄孙女全玥便这般入了她的局,阿娇与刘嫖是骨血亲缘,自己与全家却不过是同盟而已。赤乌十三年,孙和被废被贬,孙霸与其党羽皆死,孙亮为太子全玥为太子妃。
  孙亮即位,全玥为妃,同盟全家成了,她也成了握有实权的太主,诸葛恪死后将孙和一党尽除,皇帝年幼不可让全家在朝堂上独大,这江山还是她们孙家的,她扶持孙峻制衡全家,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父亲当初为什么说自己像他了,父亲可以为了局势将姑姑远嫁自己也可以杀了子孝与小虎,一个长痛一个短痛但终归是痛不到自己身上的。父亲可以为了自己将身边的人都化为棋子自己也可以扶持全家又用孙峻按住全家的心,只要能让权利落在自己手中,没有什么是不能为自己谋利的。
  她忽然有些想念夫人,去摸我发现我有些发黑,她道:“这样也好,生在帝王家,心肝不黑的人活不下去。”
  五凤三年,孙峻病殁其弟孙綝承位,孙亮长大了许多在大虎的引导下一直想要除掉朱家与孙綝。小虎昔日觉得孙綝可靠便使两儿与孙綝来往甚密,如今她已死孙亮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姊姊自然是想都想不起来的,经大虎一提醒便顺其自然借小虎之死向朱家向孙綝发难,将朱家遗子诛杀折孙綝羽翼于前。
  大虎有时也会想这到底算是什么亲情,可帝王家的亲情,从来都是掺杂权欲中的一星半点,是被假惯作棋的不甘反击,姊妹相残杀的是弟弟们的野心与图谋,而她们不过是政否人异、是权柄附赠、是外戚威胁、是不复相见的玉环玉钗。
  太平二年,大虎的盟友全家在百姓一片软骨头的骂声中垮了,他们投降了可诸葛诞没有,人心这一关他们输了,大虎只说:“现在选孙家是赢,可谁也说不好再过十几年选司马家会输不是吗?”全公主的称呼叫的久了,她有时都快忘了自己姓孙,如今她谋事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谁。孙亮对她讲落寞的是全家,而不是长公主孙鲁班,她一时有些恍惚,她还没有嫁人之前有个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姊姊,小虎用真诚为妳铸成一把刀,妳可以用来杀我也可以将其变成保护我们孙家人的武器。”母亲从前说自己刀剑耍的多了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在战场还是在□□,她从前为了摆脱孙家的帽子杀人谋权,可她到底姓孙而不姓全不是吗?
  一个家族落寞时没有人会想与这个家族的人来往,趋利避害,才能称霸一方。她只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哪怕那里已经没有为她着想的家人,哪怕就是那里的人亲手将自己推进了这个已经落寞的家族。
  太平三年,子明欲除孙綝,大虎让全尚将消息走漏给孙氏,孙綝拿了全尚、废亮立休、夺印贬帝又将大虎与全尚贬于两处,大虎明白她若是真的除了孙綝她与全家便是下一个孙綝,她最讨厌的便是阿父的异生子,每每看到他们她就觉得年幼的自己真蠢,竟会信阿父当真只爱阿母一人,他们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她所相信的都是假的,最该死的人已经死了那便父债子偿吧,孙霸孙和孙亮都该死!至于全家,小虎的朱家没了人自己的夫家也该没人,只有这样,来日若是到了地下她才能告诉小虎她的夫婿靠不住,阿母的夫婿也靠不住,她们能靠住的只有彼此。
  她让孙綝捡了便宜不过这便宜他也留不住,司马家的人从不会只吃干饭,孙吴对他们来说不可能只是在树上的果子。这一次,她连自己也算进去了,她真的很像父亲不是吗?
  去豫章郡那年,她四十五岁,只带上了我这支发黑的玉钗。
  到豫章郡的第一年,她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到豫章郡的第二年,她完全看不见东西了就连听人说话也有些听不清了。
  第三年有一对姊妹从她门前经过,两个小娃娃因着分花不足数吵了起来,她拿了些大泉五百币给她们又说:“姊妹两个可千万吵不得架,妳们有一把刀在对方身上,只有感情好好的来日才看得见它用得着她。”这话夫人也对她与小虎讲过,她用这把刀杀了小虎也护住了自己。
  后来姊妹俩个常来与这位可怜婆婆搭话,提到东吴那位长公主她们说她可恶冷血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下的去手。她只是在一旁附和,世人在谈论她们时从来拿的都是儒家礼仪道德的那一套,可她们从不难过,从她们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她们最先挣开的便是世人对女子处境施加的枷锁。
  第四年春,我沾着她的血碎在地上。
  第45章 元严
  张念仪:
  (旁白)烽火连天漫九州,乱世飘零岁月稠。张念仪携女儿元严于颠沛流离中寻一方宁静之所,诗词曲赋文史碑刻,母女携手共绘人生画卷传奇。
  第一折:春日英雌记
  (正末扮张念仪上,云)吾乃张念仪,身处乱世,命运多舛。然幸有一女名唤元严,聪慧灵秀才情非凡,今春日正暖繁花似锦,吾与女坐于庭中,欲于参军戏本上书女艾妇好、迟昭平李秀诸英雌事迹。
  (旦扮元严上,云)阿娘,女儿来矣。今日风和日丽,正可书写英雌之事。
  (张念仪云)吾女所言极是,且看那女艾,谍报之才聪慧过人,当夏之衰寒浞篡位,少康图复。女艾深入敌营,察其动静传其消息,为复国大业立下汗马功劳。女艾聪慧在于能洞察人心,于细微之处察敌之动向。其入敌营如鱼游于水,悄然无声却能将敌之机密一一传回。她之谍报乃复国之关键,其智谋勇气实乃女子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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