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做事情总是要听正常人的想法,若照自己的感受做事,三天之内必蹲大牢。
现在的她听裕美的话,但裕美可能已经死去。如果让杰帮忙寻尸,再加上之前他就救过她,那从活着的人里面排序,她之后就得听杰的话。
不要,她才是姐姐。
她回到几辆警车前,最后一辆车的门没有关紧,不知道是谁粗心大意。
打开车辆后侧的油箱盖,她手持细麻绳,将其伸进去慢慢浸润。淡黄色的液体爬上来,手指染上滑腻,鼻腔闻到芳香的恶心气味,她把麻绳的一端留在油箱内,拿着另一端走到远处。
蹲下。
擦干净手。
点火。
橙黄明亮的火光摇曳着,以罪人游街的速度向警车爬去,晃眼得让四周的景色变得晦暗不清。
呼吸平稳而缓慢,翠子现在相当冷静,她算着时间等大火燃烧,等警察陷入慌乱,等待空缺出现。
但火突然熄灭。
四周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氧气。
“翠子,你想做什么。”
杰踩着翠子看不见的咒灵,浮在森林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面无表情,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
在翠子消失后,他就通过安排在翠子身边的咒灵找到她的位置,发现她在长野县。用会飞行的咒灵赶来,离目标地越近,陌生咒灵的咒力就越明显。
警戒线内应该是半成品的咒灵领域。
但翠子在干什么?
怒火从心脏开始向外燃烧,要用力勒紧胸口,才能将其关回去。
他语调平静:“你的做法让人很生气。首先是违背法律道德,其次,你肯定知道里面不是普通案件,你进去只是送死。为什么不……”向我求助?
翠子打断杰的话:“那就死呗,和裕美一起又不是坏事,而且关你什么事。”
捡起烧到只剩半截的麻绳,她不耐烦地向杰扇手让他走,死不悔改的模样。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杰说完,冰凉的触角爬上翠子的身体,像是肉质感的粗壮藤蔓,缠绕在她身上,拖她进树林深处,层层叠叠绑她在树干上。
关他什么事?凭什么限制她?
她挣扎,但一点也动不了,看着杰老神在在地跟过来,她隙出牙齿,张嘴讽刺。
“有弥赛亚。情结的家伙,早晚会被钉上十字架。”
“现学现卖。”杰评价。
他听见翠子昨天去看了什么电影,《耶稣受难记》。空闲时,他查过电影的内容,大致是讲,耶稣是拯救犹太人民的弥赛亚,最后却被他想要拯救的人群折磨,并钉上十字架。
这故事太过于戏剧性,现实里大家都知道趋利避害,知道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不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他转身向山里走去:“一会儿再来接你。”
看着他的背影,翠子咬牙切齿:“烦死了!偷窥狂!你肯定安排了咒灵跟着我,不然以你的智力水平不可能知道我在这儿!”
杰掏掏耳朵,越走越远,就当没听见翠子骂他。
他知道翠子早晚会发现。
第8章 独属于自己的强制教育。
天幕黑暗,清风微凉,广而密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夜行鸟类短暂圆润的叫声,蛐蛐的虫鸣渐渐变弱。
一开始,翠子觉得老树的皮
很是硌背,但困久了,也就习惯了。
计划被妨碍的不满已经散去,她浑身卸力,任由自己困在树上。
冷静下来后,她发现杰来找她是好事。
就像是走在街上,不经同意就往别人手里塞东西,还不让人退一样。杰干得就是这种事,如果要求她“付费”,那就是“强行交易罪”。
所以她什么也不用支付。
她只用静静地等待,等以后也要绑一次杰。
四周有断续的虫鸣,人却觉得沉寂。
黑夜中,她隐约看见对面的树上,叶子又大又薄,因而并不像课本上画得那样平滑,而像是水浸湿后又阴干一样,有点皱巴。
她平时应该见过这种树,但从没注意到这点。一提到树叶,她脑中浮现的,一定是那种光滑有厚度的、颜色像油画一样浓郁的质感。
盯着那宽大皱巴的树叶,叶面上凸起的地方,突然泛出一块明亮的光。
欸?
小圆点闪烁着金光出现,慢慢降下。
先是一个,然后多起来,成一整片。像是夜空降临在地面,星星钻进草地,露珠都变得更水润透亮。
是萤火虫。
它们在草丛里一明一暗地闪烁,按照某种节律,像是敲击木琴的清脆乐声,给大地带来呼吸。
它们总是想要同时暗下,同时亮起。
但总有反应慢几拍的家伙,成为黑暗中仅剩的小光点,急急忙忙暗下,又在大家都亮起时急忙亮起。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感觉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悄无声息的,跟鬼一样。
“裕美呢?”她问。
“没有大碍,跟相关人员去做笔录,她不知道我们来这里的事,”杰走到她身侧,声音压得更低些,“所以,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先把我放下来。”
“翠子,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是说对萤火虫的感受。”
浮动的光,浅浅照亮他的面容,严肃紧绷。原本紫色的眼睛,在眉骨的阴影下变成晦暗的黑。微明微暗的变动,像是阴郁的月亮,阴晴不定。
“呃……没什么感受?”
“再想想,对了就松开你。”
“……”
她看着杰,意识到怪异,她还没见过杰这么强势地和她说话。是很生气吗?为什么?因为她的自。杀式行动?
有那么严重吗?
想不通,但没有别的办法,她只好盯着面前慢慢飞舞的光群思考,努力回忆刚才的感觉。
五分钟后。
她说:“好笑。”
她之前确实笑了,因为觉得有点滑稽,个别萤火虫着急赶趟的模样。?
杰眯着眼,眉毛拧在一起,问:“还有呢?”
“……”
翠子再想不出来。
发现翠子确实说不出更多,他抬手捏住她的脸颊,把她走神的脑袋,转向萤火虫最密集的地方。
他提醒她:“你还应该感觉到其他的东西,比如,大自然的奇妙,生命的美好,感受一下。”
比起萤火虫,翠子感受到更多的是脸上的手指,带茧有温度的拇指和食指,力道不重,但捏在脸颊肉上就是微微的痛,像是撞青后的痛感,但比那小得多。
忽视这种感觉,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浮动的虫群,她靠在杰的手上,眼神定定,尝试理解。
萤火虫,飞。
萤火虫,闪。
萤火虫,群聚……懂了!
“因为它们在交。配期吗?这确实是生命相关,是生命的美好之处吗?”
她知道,萤火虫群聚发光是在求偶。?
他说的才不是这种东西!
杰开口想解释什么,但感受那种摸不着的事物,根本和翠子讲不清。
“……还是感觉好笑吧,好笑也是一种感受。”总比后面的理解好。
“所以,翠子,生命很重要。”?
这次轮到翠子疑惑。
杰的前后两句话有因果关系吗?“生命很重要”是承接“生命美好”的吧,但现在强行承接在“好笑”后面了。
所以他就是想说这句话,才铺垫这么多,还专门去找萤火虫把它们赶过来,让她看看生命有多美好?
现在接不上了就硬接是吧?
他就为了说这句话,绑了她这么久!
意识到这点,翠子一个大甩头,想把眼镜甩开,但失败了,她的眼镜格外不配合,明明她不想它滑落时,它老滑。
她本想把眼镜甩开,然后嘘着眼睛看杰以示嘲讽,毕竟她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比不了倒拇指。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嘴。
“那你干嘛给我看萤火虫?它们求偶期后只能活几天了,它们才不觉得生命重要,这是自。杀欸,自。杀。”
跟她去找裕美的行为差不多。
“……”
血压上来了,但杰扶额仔细一想,翠子说得确实没问题,完全符合实际。
好烦,总是说不过她。
算了,是他没选好场景,换个话题。
他平复呼吸,重新开口:“翠子,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裕美。”
“为什么要除……”
“如果某天裕美不在了,你要如何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需要不依附在他人身上的,独属于自己的锚点……”
独属于自己的?
睁大的双眼映出黑暗中的点点星光,像是原始森林迎来第一道霞光。
她喜欢这个概念。
“……我们要找到隶属于自己的,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事。”